張政委看他這副過于平靜的模樣,隻當他是新婚臉皮薄,不好意思。
便忍不住笑着打趣:“怎麼?還不好意思了?那丫頭我雖然十幾年沒見了,但我可記得她小時候野着呢!那會兒在鄉下,她可是追着你滿院子打,小辣椒似的,一點虧不吃!現在長大了,總該文靜點了吧?不會還像小時候那麼虎,動不動就揍你吧?”
張政委本是開玩笑,想緩和一下氣氛。
可這話落在黎錦斐耳中,卻瞬間勾起了幾天前的記憶。
蘇淺檸滿臉是血,死死咬着嶽鵬宇的脖子不松口,那狠勁兒,比小時候追着他打有過之而無不及!
黎錦斐的臉色幾不可查地微微一變,握着膝蓋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抿緊了唇,沒接話。
張政委何等敏銳,立刻捕捉到了他這細微的異常反應。
他微微一愣,随即意識到自己這玩笑可能開得有點不合時宜。
他哈哈一笑,自然地轉開了話題:“行啦行啦,不逗你了。新婚是喜事,該高興!你的辦公室都安排好了,就在東頭第二間。小劉!”他朝門外喊了一聲。
一個年輕的通訊兵應聲跑進來:“到!”
“帶黎團長去他的辦公室,把鑰匙和相關文件交接一下。”
“是!”
黎錦斐跟着通訊兵小劉來到自己的臨時辦公室。
“黎營長,這是您的鑰匙。文件都放在桌上了,主要是這段時間需要您協調處理的民兵訓練計劃和駐地聯絡要點。電話暫時還沒通,需要聯系的話得去政委那邊。您看還有什麼需要?”小劉利落地交代着。
“暫時沒有,辛苦。”黎錦斐接過鑰匙。
“那您先忙,有事随時叫我!”小劉敬了個禮,轉身離開了。
辦公室的門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面的聲響。
黎錦斐走到那張略顯陳舊的辦公桌前,沉默了片刻,才拉開椅子坐下。
目光落在桌面的空白信箋紙上,停頓了幾秒,他拿起鋼筆,筆尖懸在紙面上方,似乎在斟酌字句。
良久,他才落筆。
「父親親啟:
兒錦斐已抵駐地,諸事安好,勿念。
兒已于日前與蘇淺檸同志登記結婚。因任務在身,短期内無法歸家,婚儀暫緩。煩請父親得空時,代兒前往母親陵前,敬上一炷清香。請告慰母親:兒已履行承諾,成家立業,請她老人家不必再為兒挂懷,安心長眠。」
信很短,寥寥數語。
寫到最後一句“安心長眠”時,筆尖在紙上停頓了許久,洇開了一小團墨迹。
他放下筆,拿起信紙仔細吹幹墨迹,然後異常鄭重地将其折疊整齊,塞進一個嶄新的信封裡。
用漿糊仔細封好口,在信封上工整地寫下父親的地址。
做完這一切,他并沒有立刻起身去寄信。
而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