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盛财今日一擲千金,将廬州府最闊氣的酒樓,整個包了下來。
鮮紅的地毯,從大堂門口一直鋪到了街對面的青石闆上。
流水席連開三日,隻為慶賀廬州府新出的這位十二歲解元公——陳平川。
滿城的頭臉人物,無論真心假意,此刻都擠在這雕梁畫棟的大堂裡。
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酒香、菜肴的芬芳和人們高聲談笑的喧嚣,燈籠的光暈将每個人的臉都映得紅光滿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廬州知府端着酒杯,親自離席,走到陳平川這一桌。
他臉上挂着如春風般和煦的笑,看着眼前這個尚帶着稚氣的少年,竟是用了平輩論交的姿态,絲毫不見官威。
“平川年少有為,文才斐然,實乃我廬州之幸,亦是我大業朝之幸!來,本府敬你一杯,預祝你來年春闱,再攀高峰,蟾宮折桂,為我廬州府再添一筆濃墨重彩!”
陳平川聞言起身,雙手舉杯,烏黑的眼眸沉靜如水。他将杯沿放得比對方低了半分,姿态謙遜:“大人謬贊,學生愧不敢當。能有今日,全是恩師教誨有方,秦王殿下明察秋毫。學生唯有勤勉二字,方不負大人與殿下的期許。”
一杯酒下肚,知府臉上的笑意更深,又溫言勉勵了幾句,随即話鋒一轉,聲音壓低了些許,帶着一絲親近的意味:“若春闱之後,有什麼打算,不妨與本府通個氣。本府在京中也有些故交舊友,或可為你引薦一二,鋪一鋪路。”
這已是明晃晃的示好與拉攏,陳平川哪裡聽不出來?
不遠處,幾個文山書院的學子,端着酒杯,面面相觑,腳步躊躇着不敢上前。
曾幾何時,他們眼中那個身份低微的小書童,如今已是他們需要仰望的存在。
嫉妒、輕視早已被解元功名碾得粉碎,隻剩下敬畏與羞慚。
整個宴會之上,最春風得意的,莫過于被奉為主賓的方先生。他被安排在最尊貴的席位,身邊圍滿了前來恭維的地方名儒。
“方先生真是慧眼識珠!竟能教出如此驚才絕豔的麒麟之才!”
“是啊,我早就說過,方先生的學問,那才是真正的經世緻用之學!”
方先生撚着他那幾根胡須,那張平日裡不苟言笑的刻闆老臉,此刻笑得像一朵迎風盛開的菊花。
他嘴上連連謙虛着“是這孩子自己争氣,有悟性”,可那雙眼睛裡的驕傲與欣慰,卻怎麼也藏不住。
角落裡,羅氏穿着一身嶄新的錦緞衣裳,料子光滑得讓她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她有些局促地拉着丈夫陳仲和的衣袖,看着被各路大人物如衆星拱月般圍在中央的兒子,聽着耳邊一句句毫不掩飾的贊美,眼眶漸漸就紅了。
半生操勞,受盡冷眼,所有的委屈與辛酸,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滾燙的喜悅,在胸口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