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陳誠捏着手裡的窩頭,一個字一個字地聽進了心裡。
縣城。
縣城醫院。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跟瘋長的野草一樣,在他心裡再也壓不住。
可一想到去縣城,他又犯了難。
來回四十裡的土路,全靠兩條腿走。他一個人倒不怕,可家裡的錢
買地、修橋、置辦家當,黑狗留下的那點錢,早就花得七七八八。現在瓦罐裡剩下的,不過十幾塊大洋和一把銅闆。那是他準備留着給郭曉瑩生産時用的救命錢,一個子兒都不能亂動。
去縣城看病買藥,得花多少錢?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錢,又是錢。
在省城,他為了錢,把命别在褲腰帶上。
到了這鄉下,他還是為了錢,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陳誠回到家,郭曉瑩正坐在院子裡,借着夕陽最後一點光,給他縫補一件被石頭磨破了的褂子。
她低着頭,神情專注,肚子高高隆起,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柔和的光。
可她的臉色,依舊是蠟黃的,嘴唇也沒有血色。
陳誠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他走過去,想把針線活接過來。
郭曉瑩卻躲開了,頭也沒擡,隻是專心緻志地穿着針。
她一邊縫,一邊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輕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