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離“霧山”的時候,從上往下看,山體飛快地縮小。
立尊府弟子們就成了灑在其中的一粒粒白色芝麻。他們是宿懷長特意留下,處理山中殘餘術法和妖屍的。
良十七被青一“請”走,卓無昭則自然而然交給了宿懷長負責。
飛劍再出,上來了才知道,能容納人的區域不止劍身,還有鋪展開的劍氣,邊緣隐約能看出空氣的扭曲。
卓無昭還能感受到劍意。
隻要他有任何多餘的動作,這裡就會成為他的地獄。
由此可見,宿懷長也是個“繁針戲”的高手,對靈氣的操控在一心二用下仍保持精細,比起尋常的隻禦物或者駕駛,又或者隻作為殺傷氣勁,還要高明更多。
何況文柳句還稱他“山主”。
立尊府的“山”,向來都取“開山立宗”之意,每一位山主都是足可自成一系的卓絕人物,不僅備受尊崇,還能享受門内供奉、大量調動門内資源。
所以卓無昭沒有反抗。
他坐在劍身前端,背後的宿懷長站立着,也沒有制住他。
風在耳邊呼嘯,雲霧已不知是在腳下,還是頭頂。
卓無昭望下去,山野、天地、城鎮都連綴起來,綠、白、黃、灰,一塊一塊,一大片一大片遼闊得令人生畏。
“好看嗎?”宿懷長忽然問,聲音裡帶着幾分爽朗。
“其實還不太習慣。”卓無昭實話實說,“我以前隻乘過木流車、天機鸢之類,它們價錢不便宜,飛得也不太高。”
“那隻獅鷹也不行?”
“當時沐英傷得很重。”卓無昭心裡冒出個想法,剛想問,被宿懷長打斷。
“它肯受你驅使,保你性命,已經很盡責了。一般妖獸都不喜歡載人。”
宿懷長笑起來,是随意閑聊的口吻。
卓無昭不冷不熱地糾正他:“我和它沒有結契。我幫了它,它也幫我罷了。”
“這樣啊。”宿懷長點點頭,沒再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卓無昭還是問了:“前輩飛空來去,應該能關注到一些人迹罕至的地貌?”
宿懷長的反問從背後傳來:“怎麼了?有想去的地方?”
“是。”卓無昭目光仍落在下方,“我在找一處高崖下的山谷,離梅開嶺大概一時三刻的距離,裡面長着很多樹,又高又密,有溪流,樹枝上的藤蔓會遮擋視線。藤蔓最多的地方,底下是一株數十丈寬窄的斷木,中間是空的,長起了一片厚厚的草坪。”
“還真當我是你車夫?”宿懷長聲音冷了下去,“知不知道為什麼帶你走?”
從他的視角看過去,卓無昭坐得平穩,連肩頭都沒有晃動一下。
“因為懷疑。”這年輕人在回答,不卑不亢,不慌不忙。他似乎還未及弱冠?怎麼就有了這樣一份仿佛恒久的冷靜與自持。
宿懷長揚眉:“你不怕?”
“我不是第一次被誤解。”卓無昭搖搖頭,似乎對此習以為常,“如果我真的是妖魔,應該不會有仙裔和我做朋友吧。”
宿懷長怔了怔:“仙裔?那個和你一起的——他來自倒懸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