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無終手上按摩的力道一變,指尖精準地按在老乞丐腳底的某個穴位上,一邊不輕不重地揉捏着,一邊狀若不經意地開了口:“師父,您老見多識廣,這大蟲子,有法子收拾不?”
老乞丐正舒服得哼哼唧唧,被他這麼一問,聲音停了。
他眼皮懶洋洋地掀開一條縫,斜了紀無終一眼,那眼神裡明晃晃地寫着:你這徒弟腦子怎麼長的。
“收拾?為什麼要收拾?”老乞丐的調子理所當然,“人家吃人家的飯,你上去就把桌子掀了,傳出去多不講理,壞了為師的名聲。”
紀無終手上的動作一僵,指骨捏得咔吧作響,險些當場把那隻幹瘦的腳給掰成兩段。他暗自磨牙,這老東西,真恨不得一盆水潑過去!
他閉上眼,把湧到喉嚨口的火氣硬生生咽了回去,咬着後槽牙擠出幾個字:“師父,這滿鎮的百姓,都被它折騰得活不成了。再這麼下去,一鎮子的人都得被吸幹。”
“那又如何?”老乞丐撇了撇嘴,一臉的不以為然,“蒼蠅還吃屎呢,難道你要把天下的屎都給藏起來?”他甚至還得意地哼了一聲,仿佛自己說了什麼至理名言。
這番歪理邪說,竟讓紀無終一時間找不到話來反駁。他隻覺得胸口堵了一團火,上下不得,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幾分,捏得老乞丐哼哼唧唧。
秦絕在一旁靜靜聽着,見紀無終已是怒火中燒,知道不能再任由他與老乞丐硬碰硬,适時開口,聲音溫和:“師父,我們修道之人,遇邪祟禍亂,理應出手。護佑一方安甯,這不正是您常挂在嘴邊的道理麼?”
這話似乎說到了老乞丐的心坎裡。
他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落在秦絕身上,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帶着幾分審視,又幾分滿意。
“嗯,不錯,還是我這大徒弟貼心,有幾分俠義心腸。”他慢悠悠地誇了一句,眼角的餘光卻又瞟向紀無終,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語氣裡滿是嫌棄。
“不像某個不孝徒,嘴上喊着師父,心裡頭盤算的,八成是怎麼把為師這雙腳給廢了。”
紀無終的指尖狠狠一顫,差點沒忍住直接掐上去。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忍,為了救人,忍!
“師父。”秦絕不卑不亢,絲毫不受老乞丐的挑撥影響,又把話題拉了回來,語氣裡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恭敬與急切,“那隻大蟲子,究竟要如何才能引它現身?”
“引出來?”老乞丐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然後将掏出來的東西在指尖撚了撚,對着光看了看,才慢悠悠地說道,“多簡單的事兒。”
他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睛掃過兩人,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睡一覺,不就行了。”
“睡覺?”紀無終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師父,您是說我們在做白日夢嗎?還是您老人家想睡覺了?”
“你懂個屁!”老乞丐毫不客氣地罵道,語氣裡帶着一絲鄙夷,“你們倆,神魂可比這鎮上凡夫俗子的金貴多了,對那隻大蟲子來說,就是兩碗剛出鍋的十全大補湯!隻要你們倆往床上一躺,閉上眼,它聞着這股香氣,自己就得屁颠屁颠地爬出來送死!”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似乎真的困了,懶洋洋地擺了擺手,像趕蒼蠅一樣對着兩人随手一揮。
“行了行了,水也涼了,時辰不早,睡了!”
一股根本無法抵抗的疲憊感,瞬間淹沒了紀無終和秦絕的意識。
秦絕隻覺得眼皮重得擡不起來,身子一軟,便向後倒去。
在意識徹底消散的前一刻,她感覺自己落入了一片柔軟之中,似乎是客棧的床鋪。盡管知道這絕非尋常的睡意,但她已來不及思考。
紀無終的待遇就沒那麼好了。
他本就蹲在地上,被那股困意一沖,身子控制不住地向前猛地一栽。
“噗通!”
整張臉,精準無誤地埋進了面前那盆熱氣騰騰、味道已然登峰造極的洗腳水裡。
溫熱渾濁的液體瞬間灌滿了他的口鼻,那股混合了陳年污垢、汗水和草藥的複雜氣味,如同最兇猛的暗器,直沖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