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能聽到他那好兒子和好女兒的聲音?
難道是陰曹地府也在審判他這一生的窩囊?
他努力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如千斤。
“爸!你别裝睡了!今天這事兒必須有個結果!我對象家可說了,沒錢給他弟弟鋪路,這婚就别想結!”
江紅英的聲音愈發不耐煩,甚至上手推搡了他一下。
這一推,仿佛一道驚雷在江衛國的腦中炸開。
一股不屬于寒冷和饑餓的、久違的溫熱感,從後背傳來。
他能感覺到身下是硬邦邦的木闆床,鼻腔裡聞到的不再是垃圾的腐臭,而是一股淡淡的煙火氣和舊家具的味道。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不是灰敗的天空,而是熟悉的、帶着裂紋的房梁。
牆上,挂着一張泛黃的月份牌,上面的大字龍飛鳳舞——【1978】。
月份牌下面,一張穿着海魂衫、梳着麻花辮的年輕女孩笑得正燦爛。
這是
二十多年前的江紅英!
江衛國猛地坐了起來,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那是一雙布滿老繭、指節粗大的手,但皮膚緊實,充滿了力量。
沒有老年斑,沒有因為血液不通而發紫的指甲,更沒有那讓他絕望的、皮包骨頭的衰老。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是粗糙的,但有肉,有彈性。
他
他回來了?
他重生了?
“哎喲,爸,你總算醒了!”
江援朝見他坐起來,臉上露出一絲喜色,但那喜色裡沒有半點關心,全是迫不及待的貪婪。
他把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往前一遞,“爸,你先喝口水。喝完水,咱們就把這賣房的字給簽了。我已經找好下家了,價錢都談妥了!”
江衛國僵硬地轉過頭,看向眼前的兩個人。
兒子江援朝,二十歲出頭,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上衣,頭發梳得油光锃亮,臉上帶着“知識分子”的自命不凡和一絲不耐。
女兒江紅英,十八九歲,穿着碎花襯衫,兩條烏黑的辮子垂在胸前,長得眉清目秀,可那雙眼睛裡閃爍的精明和算計,讓江衛國胃裡一陣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