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裡那場驚心動魄的鬧劇,連同牆上那屈辱的血字,一并吞噬。
紅星鋼廠的家屬院,今夜格外安靜。
往日裡那些喜歡搬着小馬紮在院子裡乘涼、聊天的街坊,都早早地回了屋,關緊了門。
似乎空氣中,還殘留着江振國那股子令人膽寒的煞氣。
江家的小院裡,堂屋的燈火,溫暖而又甯靜。
江振國坐在桌邊,就着昏黃的燈光,用一小塊砂紙,仔細地打磨着一個木頭制的小玩意兒。
那是一個粗糙的、不成形的小馬,但棱角正在他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中,一點點變得圓潤。
蘇玉梅端着一盆熱水,輕手輕腳地從廚房走出來,臉上帶着幾分猶豫,幾分鼓起勇氣的堅定。
“爸,”
她将水盆放在江振國腳邊,聲音依舊很輕,卻沒了往日的怯懦,“您您今天累了一天了,泡泡腳吧。我我往裡面放了點艾草,解乏。”
江振國打磨的動作一頓,擡起頭,有些意外地看着這個兒媳。
燈光下,蘇玉梅的臉頰被熱氣熏得有些微紅,她不敢與公公對視,說完便低下頭,但雙手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緊張地絞着衣角。
她的腰背,似乎比以前,挺直了那麼一絲。
江振國的心中,流過一絲暖意。
他知道,今天他在廠門口那番話,那句“操持家務,照顧盼盼,有功”,像一顆種子,終于在她那片貧瘠自卑的心田裡,發了芽。
“好。”
他言簡意赅,将腳伸進了溫度正好的熱水裡。
溫熱的水流包裹着雙腳,驅散了身體裡最後一絲因精神緊繃而帶來的疲憊。
小盼盼早已睡熟,躺在裡屋的床上,小嘴微微嘟着,睡得香甜。
蘇玉梅沒有離開,而是拿起一件破了洞的衣服,坐在小闆凳上,就着燈光,開始一針一線地縫補起來。
屋子裡很靜,隻有細微的呼吸聲,和砂紙打磨木頭的“沙沙”聲。
沒有了那兩個白眼狼的争吵和索取,這個家,第一次,有了“家”的溫馨和安甯。
江振國看着燈下安靜縫補的兒媳,恍惚間,仿佛看到了自己那早逝的妻子。
他心中的戾氣,被這盆熱水,這片甯靜,悄然撫平了許多。
這就是他要守護的。
為此,殺再多的人,流再多的血,都在所不惜。
與江家的甯靜截然相反,紅星鋼廠的保衛科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李順德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辦公室裡煙霧缭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