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的時候,顧昭昭滿身狼狽的回到了宿舍。
她一進去宿舍,就快速關閉了所有門窗,檢查了房間裡每一個角落。
确定沒有人在一旁窺視,她才再次小心翼翼的打開了琴盒,裡面的槍支沒有發生變化,仿佛她之前看到的血液都是幻覺
顧昭昭深吸一口氣,卻被自己身上的味道嗆到幾乎暈過去,她連忙将琴盒藏在安全的地方後,迅速跑去洗漱。
一切收拾妥當,已經到了上班的時間。
推開報社木門時,油墨混着漿糊的氣息瞬間迎面撲來。
連續兩天沒來報社,編輯部似乎沒發生什麼變化,二十幾張老式木制辦公桌錯落排列,衆人各司其職。稿紙翻動的簌簌聲、鋼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像一首永不停歇的協奏曲,讓人莫名的覺得心安。
“昭昭,可算見着活人了?!”
趙玉琳從排版組的隔斷後探出頭,馬尾辮随着動作一晃一晃。
她踩着咔嗒作響的塑料涼鞋沖過來,手裡的報紙還帶着印刷機的餘溫:“快看第三版!咱們給刑偵隊江隊長做的專訪上頭了!熱線電話都被讀者打爆了!!”
周圍敲擊鍵盤的哒哒聲戛然而止,七八個腦袋從隔闆間探出來。
戴着金絲眼鏡的年輕男人第一個竄到她跟前,藏青色中山裝的上衣口袋被撐得鼓鼓囊囊:“昭昭!下次去警局采訪時候能不能捎上我?我保證不拖後腿!”他說話時鏡片後的眼睛亮晶晶的,活像守着骨頭的小狗。
“省省吧你!”
顧昭昭還沒來得及回應,隔壁時政組的老張頭把搪瓷缸重重擱在桌上,“江警官都升副隊長了,你還惦記着人家的搭檔紀警官呢?再這麼死纏爛打,小心人家以妨礙公務把你拘進去!”
“我這叫正當追求!”眼鏡男脖子漲得通紅,狠狠瞪了回去:“男未婚女未嫁,我怎麼就不能追求紀警官了?!而且她也從來沒有說過在跟江同志談對象!都是你們胡亂猜的!”
說罷,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皺巴巴的電影票。票面印着燙金的“哈城人民電影院首映場”字樣,在一片灰撲撲的工裝制服裡格外紮眼。
他将兩張電影票塞到顧昭昭手裡:“這可是哈城最大的電影院首映場電影,我托了供銷社王主任的關系才搞到的票!隻要能見紀警官一面,我”
趙玉琳好奇的探頭瞥了一眼,頓時笑出聲來:“呦吼,李宏志,藏得夠深啊,我可是看到你抽屜裡還有兩張廬山戀的票呢!”
她眼疾手快的抽走他另一隻手裡的票根,驚呼着抖開,泛黃的紙背露出"黑三角"字樣:“黑三角?你這求人幫忙也沒誠意啊,拿反特片黑三角糊弄昭昭呢?!”
辦公室的哄笑聲頓時掀翻天花闆。
有人拍着桌子笑出眼淚:“這電影還是我爸年輕時候的爆款呢!黑三角?你怎麼不送《羊城暗哨》啊,正好湊個反特三連!”
老張頭險些把茶水噴出來:“現在年輕女孩子都喜歡看武打功夫片,愛情片,誰還看反特務電影,看特務接頭啊!”
李宏志漲紅着臉奪回電影票,慌亂中中山裝口袋的紐扣崩落在地,滾到顧昭昭腳邊。
他蹲下身撿拾時,後頸露出被汗水浸濕的深色痕迹,像隻被拔了毛的鹌鹑。
顧昭昭無奈的輕歎一聲,彎腰拾起那枚紐扣遞給李宏志,小聲道:“我下次見到紀警官的時候會告訴她這件事,如果她同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引薦。”
李宏志猛地擡起頭,眼眶已經隐隐泛紅。
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走廊裡突然響起咳嗽聲。
木質地闆在重壓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裹着寒氣漫進編輯部。
剛剛還在哄笑的衆人如驚弓之鳥,嘩啦一聲作鳥獸散,鋼筆碰在搪瓷缸沿的叮當聲、木椅摩擦地面的刺啦聲亂作一團。
三秒後,編輯部安靜下來,滿室隻剩下此起彼伏的書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