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會議室裡蒸騰着茶葉與油墨混合的氣息,頭頂的白熾燈管發出令人牙酸的嗡鳴,仿佛有無數蚊蟲被困在玻璃罩裡。
二十幾張木質長條桌拼成長方形,前排四十餘位幹部都整齊地穿着藍布中山裝,大多數都已經是四十往上的年紀,鬓角染霜,領口第二顆紐扣系得嚴嚴實實。
幾個年輕人坐在後排,膝蓋上攤開的筆記本已經寫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
相比之下,坐在靠前位置的顧昭昭顯得格外紮眼。
畢竟,不管是過于稚嫩的年紀,還是陌生的面容都讓參會的其他人起疑,但是會議正在進行,衆人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是有意無意之間都會有幾道目光瞟過來。
顧昭昭也沒管其他人的視線,隻垂眸盯着筆記本上洇開的墨點,鋼筆在指節間轉了半圈又停下。
她現在滿心想的都是早上在梧桐樹下找到的那張紙條!
為了安全起見,她再次仔細搜尋了梧桐樹的周邊,确定沒有其他物品之後就毀了那張紙條。
等來到會議室後她細細琢磨之後才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如果接頭人讓她取的隻有一張紙條,為什麼不通過傳呼機直接發消息給她?
就像前幾次下達任務指令一樣,方便快捷又安全。
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卻偏偏要讓她冒着那麼大的風險來市委大樓後門取紙條,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暗幕一次簡單的接頭行動,都能讓警方清空街道,專門出動一支特警小隊去圍捕,她可不認為這個暗幕組織的幕主會是什麼無腦之人。
那就隻有兩種可能了。
一是幕主在故意試探她,有沒有按照他的指令行事,是否有參加市委的宣傳會議。
二是,每次給她下達任務指令的人并不是同一個人,他們之間的消息并不互通,所以才需要自己去到下一個指定地點接收新的任務指令。
顧昭昭在心裡長長歎了口氣,如果真的是第二個原因,那這暗幕組織的勢力滲透的就太深了,隻要他們想,自己根本無法脫離他們的視線。
上面的會議還在繼續,角落裡老式座鐘的銅擺來回晃動,與此起彼伏的鋼筆沙沙聲交織。
這個會議已經開了将近一天,在場的大多數人都有些困倦。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走廊傳來,王秘書抱着一摞報紙匆匆而入,附到林書記耳邊低聲說了什麼,參加會議的人大都是經驗豐富的,很快意識到了什麼,會議室内的氣氛又變得嚴肅起來。
“《哈城大案告破!劇院血案牽出跨國黑幕終得解》這篇報道寫得好啊!”
林書記的聲音如洪鐘般響徹會議室,右手重重拍在實木會議桌上,驚得後排幾個昏昏欲睡的年輕幹事猛然挺直了腰闆。
“顧昭昭同志抓典型、挖細節的功力,值得咱們宣傳戰線的同志好好學習”
掌聲如潮水般湧起,此起彼伏的稱贊聲瞬間填滿整個會議室。
宣傳部李部長摘下玳瑁眼鏡,鏡片後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條縫:“昨天哈城日報的單日發行量一舉突破百萬大關!看來周墨同志帶的團隊潛力無限,成長速度驚人啊!”
周主管笑得合不攏嘴,連連擺手:“李部長過獎了!實在愧不敢當,這全靠您的悉心指導和栽培!”
顧昭昭默默攥緊鋼筆,在心裡翻了無數個白眼!
自己冒着生命危險去蹲守現場,熬了幾個大夜寫出的報道成了這些老油子在權力場中互相吹捧,推杯換盞的談資。
她低頭在筆記本上飛速記錄,筆尖劃過紙面發出沙沙聲響,心思卻早已飄遠。
林書記特意在市委宣傳工作會議上提及此事,顯然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