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6頁)

他讷讷地啟聲,“呂嬷嬷的送到了。”

“小梨子的呢?”賀玥覺察出他的異樣。

茉兒一字一句地驚慌道,“死了。”

會愧疚嗎?還是撕開虛僞的假面,渾然不在意。

他幾乎顫栗的、迫不及待的想看見賀氏接下去的神色。

花窗外暮色模糊,隻有零星幾盞宮燈還亮着,賀玥将繡棚擱到一旁,半直起腰身,挑金繡紋的衣擺晃動,她伸出素白的手将花窗阖上。

其間有道月光傾灑在她白潤的頸部,消瘦的肩頭。

“沒有人告誡你嗎?”賀玥溫和深邃的目光停駐在茉兒嬌豔的臉上。

尊崇華凜的太子妃沒有顯露出他想看見的任何神色,鎮靜、和緩的問了一句話,嗓音安谧。

“什麼?”茉兒嗓音澀沉,他的思維僵直,說出的語調有些怪異,是蘭國慣用的發音。

賀玥微俯下身,端睨着他呆滞的神情,他有着讓人極為憐惜的容色,生怯的不成樣子。

“小關子或是小桃子,他們沒有告誡你不要同本宮說嗎?”

太子妃賀氏的面容沉靜,眼中卻帶着深重的悲憫和倦意,茉兒絞盡腦汁方才能确切的形容,似一尊過河的泥菩薩,有着無能為力的良善。

“桃姑姑在奴婢給木匣子之前說了,關公公在奴婢給木匣子之後再說了一遍。”茉兒嗫喏答道。

他有些失望賀氏過于平靜,又無可避免的被她沉重濃暗的眼神所攥住,她瞧着很累。

“嗯。”賀玥對他的回答毫不意外,隻伸手撫着他的發,“那為何還要同本宮說呢?不怕死嗎?”

茉兒感受着她溫和柔膩的掌心,這隻手同樣也握着刀刺進他的胸膛,他垂眼落在她繁麗的宮裝上,“奴婢不想瞞太子妃,奴婢是太子妃的奴婢,不是太子殿下的。”

他話語誠懇,賀玥淺笑一聲,收回了手,也不知信上幾分。

她又持起繡棚,空出一隻手放在繡本子上比對着繡圖,嗓音漠然,“茉兒,你要學會裝作聾子、假做啞巴,方能在東宮保命,忠心做本宮的奴婢有什麼好的,這東宮是太子的東宮。”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太子妃亦然是歸屬于太子的,被安置在東宮的一處。

賀玥兀然覺的頭顱抽痛,眼睛有些花了,連繡圖都看不分明,小梨子死了,那樣的年輕,放在現代都還是個孩子,她沒想到甯如頌會要了小梨子的命。

冤仇造就罪孽,她是無形的劊子手,這業障她得承上大半。

小桃子此時拿着一團嶄新的繡線回來,她跪在賀玥的另一邊,将繡線放在繡籃裡,語氣透露喜色,“太子妃,趕巧庫房裡還有這個顔色,倒不用去尋管事太監去拿,省事很多。”

“本宮繡累了,将物件收起來吧。”賀玥還是看不清,腦袋嗡嗡作響,幹脆将手裡的繡棚放下,不做掙紮。

“是,太子妃。”小桃子沒有任何置喙的将散放着的東西規整在繡籃裡。

她是個比呂嬷嬷恭順、比小梨子恭謹的宮女,所以一個管事嬷嬷,兩個大宮女,最終隻有她安穩的留在碧院成為唯一的大宮女,從此在碧院再沒有比她還體面的宮女。

“吱…”花窗被支起,賀玥倚在窗邊,凜冽的夜間風令她思緒清明些,伸出手臂探出窗外,外頭水汽足,她的衣袖被沾濕。

她想李家村了,她想那個欠她銀兩的方大娘,想村口拉牛車的李二叔,甚至想曾經的李小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