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九五之尊,一個是當朝宰輔之首。
何曾被人如此近乎無視地晾在一旁?
還從未被人如此随意對待過的君臣二人,不禁面面相觑
卻發現彼此眼中俱都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錯愕!
二人隻好轉頭,又将目光投向那隔着兩座之間的重重珠簾對面,那已經猶自轉身,憑欄獨坐的白衣背影上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的。
趙牧明明隻是随意地倚着,甚至連句像樣的奉承話都欠奉,此刻更是徹底背過身去不理不睬,隻留給君臣二人一個憑欄獨坐的松垮披道袍背影。
但這副全然不把外物放在心上的做派,落在見慣了阿谀奉承的李世民和長孫無忌眼中,反倒生出幾分“不明覺厲”的意味。
“不愧是令承乾都不顧禮儀也要折節下交的經天緯地之才,僅是舉手投足之間,便已見其灑脫意境
李世民心中微動,面上卻不動聲色,佯作打量四周,掩飾那點微妙的尴尬。
栖梧軒雖不及天上人間那般豪奢,卻也是在這長安城中久負盛名的青樓之一,裝飾用具也是用足了心意。
螺钿鑲嵌的紫檀案幾,鎏金狻猊香爐裡逸出清雅的蘇合香,壁上懸着一幅筆意疏狂的潑墨山水,處處透着奢靡又風雅的底子。
别的不說,光是這二樓地面上鋪就的厚厚絨毯,踩着甚至比自己那簡陋寝宮還要舒适許多
倒還是個享樂玩耍的好地方
隻是那樓下傳來的絲竹靡靡裡,卻還裹着哄笑與唾罵
這令已經下令嚴控輿情的李世民,心中格外不悅。
甚至入座以後,他面上維持着布衣老者的平靜,但目光如鷹隼掠過樓下烏煙瘴氣的景象
趙牧也不去管其他,自顧自轉過身去背對着君臣二人和那滿堂荒唐,身上那白袍松垮地披着,墨色長發也僅用一根素木簪草草挽住大半,餘下幾縷垂落肩頭,斜倚着朱漆欄杆。
那隻青玉杯盞之中的酒液,還在他手中沿着杯壁慢悠悠流淌旋轉着,忽然卻又一停,被送至口中,一飲而盡!
樓下又在一陣陣爆出猥瑣的哄笑,趙牧卻恍若未聞一般,指尖又在那欄杆上繼續輕輕叩着:“哒…哒哒…哒…哒哒哒…”
仿佛自成一段疏離的節拍。
長孫無忌眼角的餘光掃過身側坐着的天子那繃緊的面龐,無聲地吸了口氣。
想了想,他身體微微前傾,卻刻意放沉了聲音,帶着幾分市井老者好奇攀談模樣的腔調,道:“小郎君倒是好定力”
也不管背對二人的趙牧瞧不瞧得見,他指了指樓下喧騰的方向便繼續悄聲說道:“滿長安城為了那檔子事都快吵翻了天,茶不思飯不想的,小郎君卻獨在此處聽風飲酒,這份清靜功夫,實在難得。”
“似乎是對這‘冠冕狎名妓’的滔天熱鬧,半點也不上心?”
話音落下,兩座之間的空氣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樓下的哄笑、跑堂的吆喝、隔壁雅間隐約傳出的調弦聲,更是瞬間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倒是讓這樓上,更是顯得比之前還要清淨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