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氣得臉色發白,正要開口理論,卻被夏宸暗中捏了一下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夏宸臉上依舊是那副病恹恹的樣子,甚至因為咳嗽,眼角都泛起了一絲生理性的淚花。他看着管事太監,語氣平淡,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張公公病了?真巧,本殿前幾日也差點以為自己要病死了。說起來,本殿這傷,就是在宮裡出的意外,太醫說傷了腦子,以後咳咳可能會有些糊塗,記性也不太好。”
他一邊說,一邊用一種似乎有些渙散、卻又直勾勾的眼神盯着管事太監,繼續道:“可我偏偏記得,按照《大夏會典·内廷規制》第一百二十七條,皇子份例,每月初五發放。今日已經是初九,遲了四天。逾期不發,按規制,該當何罪?”
管事太監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大夏會典》?那玩意兒誰沒事去翻?而且還記得這麼清楚?這病秧子以前可是連話都說不利索的!難道真是傷了腦子,變得不正常了?
他心裡有些打鼓,但仗着對方無權無勢,依舊強撐着說道:“殿下說笑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張公公病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沒辦法?”夏宸的語氣陡然拔高了幾分,雖然依舊帶着病弱的喘息,卻多了一絲瘆人的執拗,“本殿前幾日差點死了,也沒見有人說沒辦法!福安,去,拿筆墨紙硯來!”
福安一愣:“殿下,要筆墨何用?”
夏宸轉向他,眼神依舊有些“渙散”,仿佛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吩咐:“本殿記性不好,怕忘了。得記下來,今日,内務府會稽司,管事牌号xxx(夏宸準确說出了對方腰牌上的編号),以張公公病假為由,拒發皇子份例,逾期四日。回頭咳咳萬一哪天見到父皇,或者宗人府的皇叔們,我也好照着念念,免得忘了冤枉了人”
他說話斷斷續續,一副腦子不清醒、想到哪說到哪的樣子,但話裡的内容,卻讓那管事太監額頭瞬間冒出了冷汗。
告到皇帝那裡?甚至宗人府?
開什麼玩笑!
克扣一個不受寵皇子的份例,是内務府不成文的潛規則,大家心照不宣。但如果被捅到明面上,尤其是在皇帝病重、各位皇子盯着找茬的敏感時期,那就是天大的麻煩!
一個皇子再不受寵,那也是皇子!真要鬧起來,他們這些做奴才的,絕對是第一個被推出來頂罪的!
更何況,眼前這位九殿下,似乎真的有點不正常!以前他懦弱,現在卻敢直接頂撞,還搬出《大夏會典》,甚至揚言要告禦狀、捅到宗人府!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傷了腦子,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和一個“瘋子”或者“傻子”較勁,赢了沒好處,輸了卻可能惹一身騷!
管事太監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從輕慢到驚疑,再到忌憚。他偷偷打量着夏宸,隻見他臉色蒼白依舊,眼神看似渙散,但深處卻藏着一絲令人心寒的執着。
這這病虎,就算快死了,撓人一下也疼啊!
“殿殿下息怒!息怒!”管事太監的态度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臉上擠出谄媚的笑容,“誤會,都是誤會!奴才也是按規矩辦事,張公公确實呃,可能隻是偶感風寒,奴才這就去看看,說不定張公公已經好轉了呢!您稍等,稍等片刻!”
說着,他狠狠瞪了一眼旁邊幾個看熱鬧的小太監,轉身一溜煙地跑進了衙門裡。
福安看得目瞪口呆。這就成了?
他看向身旁的夏宸,隻見他依舊保持着那副病弱的姿态,甚至還低低地咳嗽了兩聲,仿佛剛才那一番話耗盡了他所有力氣。但福安知道,這位殿下,真的不一樣了。
沒過多久,那個管事太監就小跑着回來了,身後還跟着兩個擡着箱子的小太監。
“殿下,您看,奴才就說張公公可能好轉了嘛!這不,您的份例早就備好了,隻是下面的人疏忽,忘了送過去!該打,真是該打!”管事太監滿臉堆笑,指着那兩個箱子,“這是您這個月的份例,銀炭、藥材、米面、布匹,一樣不少,您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