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清涼殿表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夏宸每日“病恹恹”地待在殿内,時而看看那些早已翻爛的蒙學讀物,時而對着窗外的雪景發呆,偶爾還會因為“記性不好”而問福安一些在外人聽來十分幼稚的問題。
而小翠,似乎也漸漸習慣了這位九殿下“病後”的些許異常。她依舊每日按時來灑掃,隻是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眼神中也少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難以察覺的憐憫。
夏宸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這日,小翠灑掃完畢,正準備退下,夏宸忽然叫住了她。
“小翠,”他的聲音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虛弱和迷茫,“本殿這兩日總覺得胸悶氣短,福爺爺說是宮裡太久沒通風的緣故。可這天寒地凍地,也不好開窗太久。”
小翠停下腳步,恭敬地垂首:“殿下,可是要奴婢将窗戶開一條小縫?”
夏宸搖了搖頭,露出一絲苦笑:“罷了,本殿這身子骨,吹不得風。隻是聽聞宮中有不少地方種着梅花,如今想必已經開了。本殿很多年沒見過了,有些想念。”
他頓了頓,用一種帶着些許期盼和落寞的眼神看着小翠:“可惜,本殿不良于行,怕是去不了。你你在宮裡走動,可見過哪裡梅花開得好?可否跟本殿說說,也讓本殿解解悶。”
這番話,既點明了自己“病弱”無法遠行,又透露出一點點屬于少年人的、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同時語氣平和,帶着詢問而非命令,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小翠果然沒有多想,她對這位“病糊塗”的九殿下本就存了幾分同情。聞言,她略微思索了一下,輕聲道:“回殿下,禦花園西側的紅梅塢,梅花開得最盛。還有還有司苑局那邊,也培育了不少盆栽的臘梅,隻是那邊管得嚴,尋常人輕易不讓靠近。”
“紅梅塢司苑局”夏宸喃喃自語,眼神中流露出向往,随即又黯淡下去,“禦花園本殿怕是去不了了。司苑局更是想也不敢想。”
他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失望,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睛微微一亮,看着小翠:“對了,小翠,本殿記得以前母妃在時,也曾養過幾盆墨梅,隻是後來都枯死了。本殿想若是能有一兩本描繪梅花的畫冊看看,或者講講如何栽種梅花的書,也好過每日枯坐。”
小翠有些為難:“殿下,奴婢奴婢不識字,也不知哪裡有這樣的書。”
“本殿知道你不識字。”夏宸溫和地笑了笑,那笑容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無害,“本殿隻是想問問,你可認識宮裡專門負責整理書籍、或者替主子們去藏書閣借書抄書的小太監?或許他們知道哪裡能找到這樣的閑書。若能借來一兩本,本殿必有酬謝。”
他将“酬謝”兩個字咬得稍重,但語氣依舊平淡。
小翠的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
宮女太監之間,互相幫忙傳遞些小物件、或者打探些不甚緊要的消息,是很常見的事情,隻要不出格,上面一般也不會追究。而這位九殿下,看起來隻是想看些無關緊要的閑書解悶,賞錢雖然可能不多,但對她們這些底層宮人來說,也是一份額外的收入。
更重要的是,九殿下如今“病糊塗”了,行事有些異于常人,萬一拒絕了他這個小小的要求,誰知道他會不會又像上次在内務府那樣,做出什麼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權衡利弊之下,小翠心中有了計較。
她依舊低着頭,語氣卻比剛才多了一絲恭謹:“回殿下,奴婢倒是在洗衣局那邊,認識一個名叫小豆子的小太監,他哥哥好像是在翰林院那邊當差,負責一些抄錄整理的活計。隻是奴婢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弄到殿下想要的書。”
“翰林院?”夏宸心中一動。翰林院與文淵閣關系密切,許多翰林學士都有資格出入文淵閣查閱典籍。如果小豆子的哥哥真在翰林院,那這條線,或許比他預想的還要有價值!
他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仿佛一個得到了心愛玩具的孩子:“太好了!小翠,你若能幫本殿聯系上這位小豆子,問問他能否弄到些關于花草、遊記、或者嗯,或者一些不太深奧的史書雜記之類的,本殿定不會虧待你。”
他沒有直接提《大夏會典》或者更敏感的典籍,而是用這些看似無傷大雅的“閑書”作為幌子。
小翠見他高興,心中也松了口氣,連忙道:“殿下言重了,奴婢隻是代為問問。成與不成,還要看小豆子那邊。殿下若無其他吩咐,奴婢這就去試試。”
“有勞你了。”夏宸溫和地點頭,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從枕邊摸索出一個小小的荷包,遞給福安,“福爺爺,取五錢銀子給小翠,算是本殿請她幫忙的茶水錢。”
五錢銀子,不算多,但對一個小宮女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這既是酬勞,也是一種暗示——隻要辦成事,好處少不了。
小翠推辭了一番,最終還是在夏宸的“堅持”和福安的勸說下,有些惶恐的收下了,連聲道謝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