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強興趣不大,他彈了彈煙灰,慢悠悠說道:“宣德爐這東西,打明朝宣德年往後,直到咱現在,哪朝哪代都有人仿,假的比真的多得多,往街上扔塊磚,砸着十個說有宣德爐的,九個半是蒙人的。”
他想起王二猛比畫的尺寸,嘴角勾了下,“再說了,真的宣德爐,大多就巴掌那麼大,比你這煙盒大不了多少。
能有巴掌半寬的,就已經算稀罕物了。
你說那玩意兒,跟洗臉盆似的,高都快到膝蓋,這尺寸啊,九成不是宣德年那會兒造的。”
張學強記得明朝禮部尚書呂震編寫的《宣德鼎彜譜》上面記載的幾件國之重器倒是有王二猛比畫的那麼憨,可那玩意兒都被曆朝曆代當做國寶呢,怎麼會流入民間?
王二猛聽得眼睛瞪得溜圓,手裡的煙頭燒到了手指頭,“嗷”一聲才甩掉,搓着手指憨笑。
“那,那也值得看看啊!再咋說,那麼大的銅疙瘩,就算是新的,也沉得壓手啊!”
他突然湊近了些,聲音壓得低,“我瞅那爐底下還有字呢,模模糊糊的,像是‘大明’啥啥的,說不定、說不定真是個老物件?”
張學強心裡其實動了下,王二猛這人實誠,不會瞎編“有字”,但嘴上還是淡着。
“底下有字也不新鮮,仿的都愛刻‘大明宣德年制’,我見過有的新爐子,還故意做舊,弄點銅綠往上抹呢。”
“可它沉啊!”王二猛急了,又比畫起來,“我掂量了下,估摸着五十斤打不住,實打實的銅,咱就算按廢銅價收,也有賺頭”
“你可拉倒吧。”張學強笑了,“收廢品的價?真要是老東西,按廢品收,人家能跟你急。
要是新的,這麼大個爐,打它費多少銅?現在銅多金貴,誰家閑得沒事鑄這麼個大家夥當擺設?”
他頓了頓,把煙蒂踩滅:“不過”
王二猛眼睛立馬亮了,跟等食的小狗似的:“不過啥?”
“不過你這人實在,既然特意回來告訴我,去看看也無妨。”
張學強推起牆角的破三輪,“正好我也想活動活動,省得一會兒又犯困。”
其實他心裡早轉了八圈:五十斤的銅爐,就算是晚清仿的,隻要工藝過得去,也值不少錢。
再說王二猛提的“底下有字”,萬一、萬一真是哪個朝代的官仿呢?
他可記得,後世有官仿精品宣德爐上拍,可是拍出了八位數呢!
當然那種東西,出現在尋常人家的概率也太小,可以忽略不計。
王二猛一看他松口,樂得露出兩排被煙熏黃的大牙,偏腿就上車帶路。
“哎!咱走快點,那家人住得不遠,就在北胡同那邊,晚了怕人家關院門了!”
張學強跟上他的車子,冷風一吹,腦子更清醒了。
他摸了摸口袋,心裡琢磨:不管是不是宣德本朝爐,隻要不是粗制濫造,都得買下再說。
華燈初上,宛若繁星點點,街上人來人往,好似百川彙流。
二人一陣猛騎,來到了一條幽深僻靜的胡同。
王二猛刹住車,“就在胡同底兒那家!”
胡同窄得三輪車都進不去,青石闆路上全是闆結的積雪,像是多久沒人走過一樣。
這種狹窄,又僻靜的胡同通常是死胡同,在最裡面那一家的院子又是不正向的,大門通常朝西或者東,跟傳統正向四合院朝南開門區别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