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小姐!"方府門房老張跌跌撞撞地迎出來,棉鞋在雪地上踩出淩亂的腳印。他伸手要接包袱,卻被清荷懷裡一堆花花綠綠的匣子晃花了眼,會叫的泥娃娃、描金漆的九連環,還有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似乎是西街王婆家的臭豆腐?
逍遙撣了撣衣袖上的雪粒:"爺爺在書房?"
"在的在的!"老張朝身後小厮使眼色,"老爺這幾日總盯着少爺的《水調歌頭》臨帖"話沒說完,清荷已經像隻花蝴蝶似的撲進院内。
"笃笃"——逍遙輕叩書房雕花木門,漆面有些剝落的地方露出深褐色的木紋。
"進來。"
清荷搶先推開門,陽光斜斜地照進屋内,将飛舞的塵埃映得清晰可見:"爺爺!我們回來啦!"
方老太爺手中的狼毫筆"啪"地落在宣紙上,墨迹暈開成一朵黑梅。他顫巍巍地站起身,老花鏡滑到鼻尖:"讓爺爺看看"枯瘦的手指撫過清荷的臉頰,又在逍遙肩上重重一捏,"好,好,沒瘦。"
"快!去請二老爺和夫人來!"老太爺朝門外喊完,一手拉一個往正廳走。清荷像隻小麻雀似的蹦跳着:"爺爺你不知道,大哥在青林縣可威風了!那首《明月幾時有》把新科狀元氣得啞口無言,就在前幾天還破了一樁連環殺人案"
逍遙落後半步,看着祖父绛紫色袍角沾到的墨漬,老人此刻渾然不覺。
好,好,回來了就好"老太爺笑得眼角堆起深深的溝壑,枯瘦的手掌在逍遙手背上拍了拍。逍遙注意到祖父手背上的老年斑比半年前更多了,像枯葉上的黴點。
三人緩步穿過回廊時,老太爺的柺杖在青石闆上敲出遲緩的"笃笃"聲。等他們來到正廳,二叔方承澤一家早已候在那裡。
"爹爹!娘親!哥哥!"清荷像隻歡快的小雲雀,提着裙擺就撲向二嬸王氏。她轉身從丫鬟手裡接過包袱,獻寶似的往外掏禮物:"祖父的紫砂壺是特意找宜興師傅定制的娘親的珍珠簪子鑲了南海珠子"
待清荷發完禮物,逍遙這才整了整衣襟上前行禮。二叔方承澤的手掌重重落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讓逍遙暗自咬了咬牙。
"怎麼還是這副瘦骨嶙峋的模樣?"二叔皺着眉,"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二嬸王氏捏着繡帕湊過來,身上濃郁的檀香熏得逍遙喉頭發緊:"肯定沒有好好吃飯,今晚讓廚房炖個當歸烏雞"她突然拽過正在偷吃桂花糖的方景明,"沒規矩的,見着大哥也不叫人!"
十六歲的少年不情不願地拱了拱手:"大哥。"嘴角還沾着糖渣。
老太爺坐在主位上,看着滿堂兒孫其樂融融的景象,眼中浮現欣慰之色。他緩緩開口問道:"逍遙啊,這次回來準備住多久?"
話音剛落,廳内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逍遙身上。逍遙望着祖父日漸花白的鬓角,那發絲間還夾雜着幾縷未幹的墨痕——想必是方才在書房練字時沾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