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嬸?是你嗎?”我舉着蠟燭,看着黑森森的炕,還有黑糊糊的那一床被。
裡面傳來咳嗽聲:“甭害怕,我是救你的人。你坐着,别怕,咱倆拉拉呱。”
聲音是個極蒼老的女人。
現在沒人逼,沒人鎖,我反而不急着走了。反正撩開簾子就能跑,那就不急了,看看再說。
我坐在炕邊,倒轉燭頭,把蠟油落在桌上,然後固定好蠟燭,火苗就這麼撲閃撲閃燒着。
隻聽“嘿嘿”一聲,被子慢慢褪下,露出一張老太太的臉。
正是滿婆子,我依稀記得很多年前見過一次,那時候這老太太就骨瘦如柴的。
後來滿婆子下不來地,一直靠大禾姐伺候,這麼多年也沒見過。
現在一看,她是真老了,滿頭白發,一張臉全是皺紋,嘴角一動,嘴皺如核桃。
我心裡發寒,這老太太到底多大歲數?沒有一百也得九十,活着都遭罪。
滿婆子全身罩在黑被子裡,隻露出腦袋,沖我笑了笑。我喉頭發癢,咳嗽了兩聲。
“小玄子,有出息,長大了,”滿婆子看着我:“早些年,我還能走的時候,你那時候才那麼高,就是個小孩牙子。現在成大小夥子了。嘿嘿嘿。”
我跟着陪笑兩聲。
“把水給我拿來。”滿婆子噘着嘴,指給我看。
高低櫃上一排藥瓶中間,有個黑糊糊的水杯。我取下來,用鼻子一聞,一股刺鼻的藥味。
回來的時候,看到滿婆子爬起來,背靠着牆,身上裹着被子,隻露出全是白發的腦袋。
“來,喂我兩口,伺候我一下。”滿婆子呲着黃闆牙笑:“有了這一水之恩,我好給你指點。”
我是農村娃,沒那麼矯情,心裡對這個人有些厭惡和畏懼,同時又覺得她可憐。
一個老太太也不容易,喂個水沒啥大不了的。我坐在炕邊,舉着水杯到她的嘴邊,她一口一口喝了下去,長長舒口氣:“好孩子,好孩子。”
她示意不喝了,我把水杯放在一邊,滿婆子道:“你在上面藥瓶裡找個紅瓶出來。”
借着蠟燭的微光,我扒拉着這些瓶子,果然找到個紅瓶。這瓶子本身不是紅的,而是半透明的,裡面隐隐盛着深紅色的液體,透瓶而出,像是紅瓶子一樣。
我拿過來,滿婆子道:“這裡是公豬血,我存了很多年,你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