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狼藉。
汝窯的碎瓷片,如同一顆破碎的琉璃心,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磚上。
碧綠的蓮葉羹,蜿蜒流淌,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紫鵑的哭喊聲,仿佛來自另一個遙遠的世界。
林黛玉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感覺不到。
她隻是呆呆地坐着,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瞬間被凍結了。
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
他竟敢将這滿園的鐘鳴鼎食之家,将這群自诩風流的公侯子弟,将她,将寶玉,都當成他棋盤上的一顆顆棋子,一場場戲的看客!
那場看似風雅的詩會,每一句贊歎,每一次唱和,都不過是他與薛家進行生死談判的背景雜音。
他們這些所謂的“天之驕子”,在他眼中,恐怕與那蘆雪庵外的幾棵枯樹,沒有半分區别。
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羞辱感,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心髒。
那是一種被欺騙、被利用、被徹底看穿了所有驕傲後的空虛與憤怒。
她林黛玉,自負才情,自诩看透世情,卻被一個七八歲的孩童,玩弄于股掌之間!
然而,比羞辱更甚的,是恐懼。
一股從骨髓裡滲透出來的、對未知的恐懼。
他圖謀的,是薛家的鹽引。
他關注的,是朝廷的漕運。
他算計的,是遠在揚州的,自己的父親!
父親!
這個詞像一道閃電,驟然劈開了她腦中的混沌。
所有的羞辱與憤怒,在這一刻,都瞬間被一種更強烈的、更原始的情感所取代對父親安危的擔憂!
他要對父親做什麼?
薛家是鹽商,父親是巡鹽禦史。
這兩者,天生就是貓與鼠,是水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