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之内,薛寶钗隻覺得自己的認知,正在被眼前這個少年,一片片地撕碎,再用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淬滿了烈火與寒冰的邏輯,重新粘合。
她看着賈環那雙因為興奮而閃爍着奇異光芒的眼睛,第一次,忘記了恐懼,隻剩下一種近乎荒謬的、被他那瘋狂自信所感染的悸動。
“天賜良機?”
她的聲音,依舊幹澀,“三爺,甄應嘉已将‘通倭’的罪名扣死,林大人被軟禁,我們我們如今是甕中之鼈,刀俎之肉,哪裡還有半分機會?”
“不。他看似将我們逼入了絕境,實則,他也将自己逼上了一條不勝則死的獨木橋。”
賈環緩緩站起身,在暖閣中踱步,那瘦小的身影,此刻卻仿佛蘊含着指點江山的磅礴氣勢。
“他僞造證據,假扮倭寇,軟禁朝廷二品大員。這些事,任何一件,一旦敗露,都是抄家滅族的死罪!他堵死了我們的路,也堵死了他自己的所有退路。他現在,一定比我們更緊張,更害怕。他一定在動用所有的力量,催促着京中的同黨,以最快的速度,将這樁‘鐵案’辦結,将林大人和薛家徹底釘死。”
他的思路,清晰得可怕。
“而這,便是我們的機會。”
賈環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薛寶钗,“他越是急,就越容易出錯。他越是想快,我們就越要,比他更快!”
“我們該如何做?”
薛寶钗下意識地問道,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賈環伸出三根手指,那動作,與上一次在陋室之中,一般無二,卻帶着一種更加驚心動魄的力量。
“第一步,‘破壁’。我們必須立刻,與被困在揚州的林大人,重新建立聯系。他現在是我們的棋盤上,最重要的一顆‘帥’,帥若死了,滿盤皆輸。”
“可禦史府已被甄應嘉的人圍得水洩不通,信件根本送不進去”
寶钗焦急道。
“尋常信件,自然送不進去。”
賈環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光芒,“但‘死人’的信,可以。”
“死人?”
“不錯。”
賈環淡淡地道,“薛家在揚州,可有那種三代受恩,忠心耿耿,願為家族抛頭顱、灑熱血的死士?”
薛寶钗心頭一凜,緩緩地點了點頭:“有。我父親在時,曾救過一家人的性命,那家的兒子名喚薛安,如今正在揚州商号裡做個管事,對我薛家,忠心不二。”
“好。”
賈環道,“立刻傳信給他。讓他尋一個最不起眼、最不會引人懷疑的身份,比如,一個送菜的農夫,一個挑糞的雜役。讓他想盡一切辦法,接近禦史府。然後,讓他‘死’在禦史府的後門外。”
“死?”
薛寶钗大驚失色。
“對,死!”
賈環的聲音,冰冷而不容置疑,“甄應嘉的人,隻會當他是個倒黴的、凍死餓死的流民,草草将屍首拖走。但他身上,必須藏着一封用油布蠟丸封好的密信。這封信,要用最特殊的藥水寫就,尋常看不出字迹,需以烈酒或醋,才能顯形。而他‘死’的位置,必須是禦史府廚房采買,每日傾倒泔水之處。林大人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被軟禁,府中必然也是耳目衆多。但他一定會想辦法,接觸到最底層的、最不可能被收買的自己人,比如,他從京中帶去的老廚子。隻要這封信,能到那老廚子手裡,便等于到了林大人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