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背後,樹影斑駁,将薛蟠那張因貪婪而漲紅的臉映照得更加猙獰。
他身上的酒氣混合着汗味,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将賈環籠罩其中。
“薛大哥,你你先放手!有話好好說!”
賈環裝出快要喘不過氣的樣子,手無力地推拒着薛蟠的胸膛,眼神裡充滿了恰到好處的驚恐與慌亂。
他越是如此,薛蟠就越是笃信自己抓到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他非但沒松手,反而将賈環往假山深處又拖了幾分,壓低了聲音,如同惡狼低吼:“好好說?你小子要是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我今天就把你塞這假山縫裡!快說,那紙上寫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也不能說是真的”
賈環結結巴巴,眼神四處亂瞟,仿佛生怕隔牆有耳,“那隻是小弟的一點一點癡心妄想罷了。”
“放屁!”
薛蟠唾沫星子都噴了出來,“我薛家就是做生意的,什麼癡心妄想能寫得這麼清楚?鹽引、價錢、利潤,還有‘年家公子’!你當我薛蟠是傻子嗎?”
賈環心中冷笑,你不是傻子,誰是傻子?
但他面上卻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聲音也帶上了哀求的意味:“薛大哥,薛大爺!您是我親哥!我求您了,小點聲!這事要是被第二個人聽了去,我們倆,不,是咱們兩家,都得掉腦袋!”
“掉腦袋”三個字,終于讓興奮過頭的薛蟠冷靜了一絲。
他知道鹽政是禁脔,其中的兇險遠非尋常買賣可比。
他松開了揪着賈環衣領的手,但依舊将他堵在角落裡,惡狠狠地道:“算你識相。現在,一五一十地給我說明白!否則,我有一百種法子讓你開口!”
賈環仿佛被他吓住了,身體靠着冰冷的石壁,微微發抖。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才用蚊子哼哼般的聲音說道:“這事這事是小弟前幾日去城外潭柘寺上香時,無意中遇到的。”
他開始了他早已編好的故事,每一個細節都經過了精心的設計。
“小弟在那裡遇到一位公子,氣度不凡,身邊跟着的護衛,腰牌上都刻着‘撫遠’二字。我們偶談了幾句詩文,那位公子竟對小弟青眼有加。後來他才無意中透露,他他父親,正是當朝撫遠大将軍,年羹堯。”
“年羹堯?”
薛蟠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名字,對于他們這種皇商家庭來說,簡直如雷貫耳!
那是跺一跺腳,整個西陲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是當今聖上最信任的寵臣!
賈環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與有榮焉又後怕不已的複雜神情:“正是。年公子說,他見我雖是庶出,卻有幾分抱負,不忍我埋沒在這富貴叢中,便有意提攜。他告訴我,聖上早已不滿兩淮鹽政的積弊,有意徹查整頓,不日便會有雷霆手段下來。到時候,如今那些被豪商大族壟斷的舊鹽引,都會變成廢紙一張!而朝廷會發行新引,價格重定!”
薛蟠聽得心驚肉跳,這等朝廷機密,别說是他,就是他父親在世時,也未必能探聽到一星半點!
“年公子的意思是,隻要能趕在消息公布之前,用低價将那些急于脫手的舊鹽引買進,再通過他的門路,在新政之後,換成朝廷認可的新引這一買一賣,一進一出,其中的利潤”
賈環沒有說下去,隻是咽了口唾沫,眼中射出與薛蟠如出一轍的貪婪光芒。
薛蟠的呼吸已經完全粗重了,他的腦海裡已經不是銀子,而是一座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