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北方的初秋,陰雨連綿。
地處大興安嶺腹地的臨江省正陽縣東黃水鎮衛生院内,冷清得一如這天氣。
隻有中醫診室内,倒有幾分生機。
老式的吊扇吱呀作響,幾隻蒼蠅在窗邊撲棱,牆上挂着的《針灸銅人圖》泛着油光,牆角堆滿裝着蜈蚣蠍子的玻璃罐,空氣中混雜着艾草熏香和消毒水的氣味。
診療床前,陳銘捏着三寸銀針,在張大媽後頸的大椎穴上輕輕一抖,銀針便沒入皮膚,尾部兀自微微震顫,像春燕點水。
“陳大夫,昨個兒你一頓針紮下去,我這身上還真輕省了不老少!”張大媽趴在枕頭上,聲音悶得像含着棉花。
“您這是風寒濕痹,得慢慢調。”陳銘一邊說,一邊撚動銀針。
陳銘今年二十八歲,中等個頭,面龐清瘦卻棱角分明,說起話略帶東北人特有的尾音上挑,聽着就讓人覺得實在。
他穿了一件半舊的白大褂,袖口磨出毛邊,頭發一絲不苟,清亮的眸子中透着一股不屬于這個環境的從容與深邃。
他是這家鄉鎮衛生院裡唯一的中醫大夫,也是最年輕的主治醫師——如果還能叫“主治”的話。
“小滿,給我個火罐。”他沖着門口說。
“來了來了。”護士林小滿腳底安着彈簧般跑過來,把火罐遞給他。
小姑娘二十出頭,紮着馬尾辮,臉上總帶着笑,是醫院裡最勤快的一個。
桌子上的諾基亞n97突然響了起來,時下流行的《荷塘月色》鈴聲,在診室裡格外嘹亮。
林小滿瞧了眼來電顯示,吐了吐舌頭:“陳哥,你那位徐姐。”
“開免提。”陳銘頭也不回,針尖精準刺入陰陵泉穴。
診室裡的喧嚣,瞬間被按下暫停鍵。
拄拐的大爺假裝看牆上的風濕膏藥廣告,實則耳朵豎得老高;
等着針灸的大媽們交換着眼神,手裡的瓜子都忘了嗑。
好奇、吃瓜,是人的本能,無論老幼、男女。
“陳銘!”免提裡的尖利女聲,像把生鏽的刀劃着鐵皮:
“今兒是最後期限!八萬彩禮,到底能不能拿出來,我弟下個月結婚等着用呢!”
我去,果然有瓜,還是個大西瓜。
診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陳銘,張大媽背上的銀針輕輕晃動,林小滿手裡的病曆本被捏出了褶皺。
“徐曉婷,”陳銘緩緩開口,聲音低啞卻清晰,“八萬?”
“少廢話!”女聲裡帶着不耐,“我弟已經考公上岸,以後可是吃皇糧的!你花八萬買個官親身份,可是占大便宜了!”
診室裡,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