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蔫額頭上豆大的冷汗珠子,順着臉上深刻的溝壑往下淌,癢癢的,他卻不敢擡手去擦。
此刻,他的腦子裡嗡嗡亂響,兩個聲音在裡頭打架,打得天昏地暗。
一邊是那沓沉甸甸、紅得晃眼的票子。
老伴兒躺在炕上,一天三頓離不了那苦藥湯子,家裡那點積蓄早被掏得見了底,這錢能救命啊!
另一邊,卻是陳銘那張總是帶着溫和笑意的臉。
老蔫記得清清楚楚,上個禮拜,隔壁村的老張頭,三伏天頂着大太陽,走了十幾裡地來衛生院看腿,兜裡就揣着幾個皺巴巴的零錢。
是陳院長,二話沒說親自給紮的針,沒收一分錢,末了還把自己午飯的一飯盒餃子,塞給直哆嗦的老漢
還有,前些日子,那個在縣城大醫院都說沒救的娃,硬是讓陳院長幾副湯藥給拉了回來,
那家人跪在衛生院門口磕頭,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
老蔫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悶又疼。
“你要是不幹”
王德發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赤裸裸的威脅,
他又往前狠狠頂了一步,那氣勢幾乎要把瘦小的老蔫壓垮,
“你家小子在鎮中學偷人家自行車那點事兒”
“還有你自個兒,手腳也不幹淨,庫房裡那上好的甯夏枸杞,少說也順回家好幾斤吧?”
“嗯?信不信我一個電話,你兒子立馬從學校卷鋪蓋滾蛋!至于你,也别想在這衛生院再待一天!”
轟隆
這兩句話,不啻于兩道炸雷,直直劈在老蔫的天靈蓋上。
他渾身猛地一哆嗦,眼前一陣發黑,佝偻的背脊瞬間繃得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