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艱難地穿透朔方城上空彌漫的硝煙,灑在這片廢棄的官倉大院時,奇兵司迎來了它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早晨。
空氣中不再隻有陳腐的黴味,還混雜着昨夜肉湯殘留的香氣、泥土的清新以及一股隐隐的躁動。
王大石和他手下的二十名老兵已經集結完畢,身姿筆挺,精神抖擻,正在院子的一角進行着每日的隊列操練,整齊劃一的動作與他們身上那股内斂的殺氣,構成了一道令人側目的風景線。
而在院子的另一頭,則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那兩百名新來的兵痞,三三兩兩地從臨時搭建的通鋪上爬起來,個個哈欠連天,精神萎靡。昨夜的一頓飽飯讓他們睡得格外香甜,但多年養成的懶散習氣,卻不是一頓肉就能徹底根除的。他們或蹲或站,交頭接耳,對王大石那邊的操練投去不屑的目光,仿佛那是在做什麼無聊的把戲。
工匠們的情況則好得多。以錢德勝為首,一群人正圍着那張畫滿了圖紙的破桌子激烈地讨論着。錢老鬼一夜未眠,雙眼布滿血絲,但眼神卻亮得驚人。他手裡拿着一根木炭,不斷在圖紙上塗改、标注,嘴裡念念有詞,身邊的工匠們則屏息凝神地聽着,時而點頭,時而提出疑問,俨然已經形成了一個以他為核心的技術團隊。
陸遠站在院子中央,将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知道,考驗來了。肚子的滿足感會消退,承諾的刺激性會減弱,如果沒有規矩,這群剛剛聚集起來的人,很快就會變回一盤散沙。
就在這時,一陣喧嘩聲打破了院内的平靜。
“你他娘的把腳往哪放呢!踩到老子臉了!”
“老子就放了,怎麼着?你個軟腳蝦,不服啊?”
兩名新兵因為起床時的一點小摩擦,從口角迅速升級為推搡,很快便扭打在了一起。兩人在地上翻滾,拳腳相加,周圍的同伴非但不勸,反而大聲叫好起哄,将他們團團圍住,俨然将這當成了一場助興的表演。
黑皮抱着手臂,靠在一根柱子上,冷眼旁觀。他沒有參與起哄,但也沒有阻止。他想看看,這個年輕的陸參軍,會如何處理這種軍中最常見的刺頭内鬥。是和稀泥,還是像以前的軍官一樣,把兩人拖出去各打二十軍棍了事?
王大石見狀,勃然大怒,立刻就要帶人過去彈壓。
“等等。”陸遠擡手制止了他。
他平靜地走到人群外圍,沒有大聲呵斥,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都住手,圍觀的也都散開。”
他的聲音不大,但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起哄的兵痞們回頭看了他一眼,笑聲漸漸小了下去,但沒人動彈。地上扭打的兩人更是充耳不聞,打得愈發激烈。
陸遠搖了搖頭。
“王大石!”他聲音一沉。
“在!”王大石早就等着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