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府衙,後堂。
檀香袅袅,茶香氤氲。
知府劉成端坐于主位,手中把玩着一對溫潤的玉膽,神情看似平和,眼底深處卻藏着一絲難以察覺的陰郁。
軍械總造總造陸遠一身青色便服,靜立堂下,從容淡定,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是朔方城的最高行政長官而顯露出半分局促。
“陸總造,本官聽聞,你那軍械總造的‘開元爐’,昨日已成功出鐵,可喜可賀啊!”劉成放下玉膽,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語氣平緩地開口,仿佛隻是在閑話家常。
“多謝知府大人挂懷。”陸遠微微躬身,“托大人的福,也仰賴城中諸位匠人的齊心協力,‘開元爐’幸不辱命,煉出了第一爐鐵水。”
“嗯,不錯,不錯。”劉成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陸遠年輕的臉龐上,帶着幾分審視,“陸總造年紀輕輕,便能創此奇功,實乃我朔方之幸,亦是朝廷之幸啊。本官定當為你表功,上奏朝廷,為你請賞。”
這番話聽起來倒是冠冕堂皇,但陸遠心中清楚,這不過是這位知府大人慣用的懷柔伎倆。真正的戲肉,還在後頭。
果然,劉成話鋒一轉:“陸總造,你這‘開元爐’既能日産如此多的鐵水,想必軍械總造的事務,也愈發繁重了吧?你一人身兼總造與奇兵司司正兩職,又要操心煉鐵,又要顧及城防器械的研發,精力上,怕是有些捉襟見肘啊。”
來了!
陸遠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多謝大人體恤。下官年輕,尚能應付。況且,軍械總造與奇兵司本就相輔相成,諸多事務可以統籌兼顧,反而能提高效率。”
劉成聞言,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顯然對陸遠這種不軟不硬的回答有些不滿。
他放下茶盞,語氣加重了幾分:“陸總造此言差矣。軍械總造,乃國之重器,所産鐵料,關乎軍國大事,豈能由一人獨攬?本官以為,為了确保軍械總造能穩妥運行,也為了減輕陸總造的負擔,應當增設幾位副手,協助你管理各項事務,你看如何?”
這才是劉成的真正目的——安插人手,分化權力!
一旦讓劉成的人進入軍械總造的核心管理層,那麼陸遠對軍械總造的掌控力必然會大大削弱,高爐煉出的鐵料,也将不再由他一人說了算。
陸遠心中明鏡似的,他微微一笑,道:“知府大人的美意,下官心領了。隻是,軍械總造初創,諸多技術尚在摸索階段,工藝流程也未完全定型,此時增設副手,若是不熟悉其中關竅,反而容易造成管理混亂,耽誤了軍械生産的大事。”
他巧妙地将問題歸結于技術和效率,而非權力之争。
劉成的臉色沉了下來:“陸總造,你這是信不過本官舉薦的人才了?”
“下官不敢。”陸遠依舊從容,“隻是軍械制造,非同兒戲,事關重大。下官以為,待軍械總造的各項事務步入正軌,技術成熟之後,再行考慮增設副手之事,方為穩妥。屆時,下官也定當全力配合,絕無二話。”
這番話,軟中帶硬,既沒有直接拒絕劉成,又将增設副手的時間無限期地向後推延。
劉成盯着陸遠,眼神漸漸變得銳利起來:“陸總造,你可知,你這‘開元爐’煉出的鐵料,按朝廷體統,乃是官營之物,其産出、調撥,皆需上報府衙,由府衙統一規劃。你如今這般大包大攬,莫非是想将這軍械總造,變成你陸家的一言堂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