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第1頁)

林川被老農嗷這一嗓子吓了一跳。

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說不出是酸是熱。

這種滋味,旁人或許難懂,可子弟兵出身的他太懂了。

當年在部隊,地方遭了災,他們連夜扛着鐵鍬蹚過齊腰的洪水,把困在屋頂的老人孩子一個個背出來;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地裡刨冰開道,把救災糧往山坳裡送。離開的時候,軍車被圍得水洩不通,老鄉們往車鬥裡塞雞蛋、揣幹糧,有個大娘攥着他的手,把銀镯子往他手裡塞,說“解放軍是救命的菩薩”。

那時候他就知道,什麼樣的軍隊戰無不勝。

如今在這鐵林谷,不過是許了幾兩銀子,竟也惹得老漢如此激動。

林川彎腰去扶他:“老丈快起來,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您要是能把地種好,就該得銀子。”

老農卻不肯起,趴在地上直磕頭:“俺刨了五十多年地,從沒見過這樣的營生種地能領銀子俺、俺給大人磕頭,大人是青天大老爺,是菩薩!”

南宮珏不知怎麼的,眼眶也濕了起來。

他自幼在南宮府長大,父親常說,農夫是“勞力者”,是“小人”,讀聖賢書的“勞心者”才配當“君子”。府裡的佃戶來交租,連門都不許進,隻能蹲在牆角等着管家過秤,稍有差池便會被呵斥。那時候他覺得理所當然,泥土氣重的人,本就該低人一等。

剛來鐵林谷,他仍抱着這般念頭。

林川要開荒種地,他雖奉命協助,心裡卻瞧不上這些粗鄙營生。慢慢的,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每日看着戰兵與勞工同吃同住,看着林川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看着谷裡一天天在發生的變化,人、事、物

不知從什麼時候,心裡原本堅定的一些東西,開始松動了。

從前讀《論語》,讀《孟子》,看到“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的句子,隻當是治國格言,卻從未深思過。如今回想起來,才驚覺這字句裡藏着的,是一國的穩定之策,更是千萬農夫的生計與期盼啊

老農還在念叨:“俺刨了一輩子地原以為,俺們這種人,就該土裡來土裡去,哪敢想啊”

林川歎了口氣,索性也蹲下身,按着老農的肩膀:“您要是真感激,就把這農稷房的事辦好,多種地,多打糧食,比磕多少頭都管用。”

“是,是,是”

老農哆哆嗦嗦爬起身來,千恩萬謝離開。

林川吸了吸鼻子,扭頭看見南宮珏通紅的眼睛。

“怎麼了這是?”他愣了愣。

南宮珏什麼話也不說,退後一步,給他深深作了個揖。

那夜過後。

三個人默契地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但有些事,還是在潛移默化發生着改變。

這幾天在準備戰兵集體婚禮的事情,不少婆子媳婦兒都會湊在曬谷場旁的大屋裡,圍着幾張拼起來的木桌剪紅紙,熱鬧得很。

芸娘剛從酒樓對賬回來,去叫上秦硯秋,也一起過來。兩人一掀簾子,就被這股子喜氣裹住。芸娘幾步走到桌邊,抓起一把紅紙就剪起來。

“哎呀夫人,都說了不讓你幹活!”旁邊的婆子趕緊去搶她手裡的剪刀。

芸娘側身避開:“我又不是抱窩的老母雞,幹嘛不讓我幹呀”

“那還不是早晚的事兒?”婆子口無遮攔,張口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