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既然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哪怕低到塵埃裡,哪怕前路布滿荊棘,他也絕不能再像上輩子那樣,被輕易地打倒,被徹底地毀滅!
他要活下去!
像個人一樣,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這個念頭支撐着他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
環顧四周,目光所及,盡是貧窮與落後。
土坯牆體多處開裂,最大的縫隙甚至能塞進指頭。屋頂的茅草明顯鋪得不均勻,西北角還有漏雨的痕迹。支撐屋頂的幾根木檩條材質低劣,接口處處理粗糙,承重堪憂。唯一的熱源是靠牆的一個土炕,但此刻早已冰涼,炕邊的竈膛裡隻有幾點熄滅的灰燼。
僅僅是掃視一圈,前世身為頂尖建築師的本能,就讓他瞬間判斷出這間屋子存在的諸多問題,像是保暖性極差,結構穩定性堪憂,衛生條件更是無從談起。
住在這種地方,别說舒适,連最基本的安全都難以保證。一場大雪,一陣暴雨,甚至一陣強風,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
“必須改變!”顧建業咬着牙,聲音嘶啞。
他掙紮着挪到炕邊,摸索着找到一個豁了口的粗瓷碗,裡面還剩下小半碗冰冷的、帶着一股土腥味的渾水。也顧不上許多,他顫抖着雙手捧起碗,将那救命的水一飲而盡。
冰冷的液體滑過幹涸的喉嚨,帶來一陣刺痛,卻也稍微緩解了那火燒火燎的感覺。
“顧建業?你小子還活着沒?死了吱一聲,别占着茅坑不拉屎,隊長還等着我們出工呢!”
門外傳來一個粗聲粗氣的叫嚷聲,帶着明顯的不耐煩和鄙夷。緊接着,那扇破舊的木門被“砰”地一聲推開,一股更猛烈的寒風裹挾着雪沫子闖了進來。
一個穿着臃腫破舊棉襖,臉上凍得通紅的年輕男人站在門口,不耐煩地朝着炕上望來。當看到顧建業掙紮着坐起,眼裡閃過一絲意外,随即又變成了毫不掩飾的嫌棄。
“喲,還真沒死?命挺硬啊,顧‘秀才’。”來人陰陽怪氣地說道,“能動彈就趕緊起來,今天輪到咱們知青點去山裡砍柴,誰也别想偷懶!”
顧建業擡起頭,迎上對方的目光。記憶碎片告訴他,這是知青點的“刺頭”之一,名叫王大力,仗着自己身強力壯,又有點關系,平日裡沒少欺負原身。
看着王大力那副理所當然的、欺壓弱小的嘴臉,顧建業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
上輩子,他見慣了各種虛僞、貪婪、卑鄙的面孔,也受夠了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
這一世,他或許依舊弱小,但他的靈魂裡,早已刻滿了抗争的印記!
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顧建業沒有像往常一樣懦弱地低下頭,而是用嘶啞卻異常清晰的聲音,緩緩說道:
“知道了。”
簡單的三個字,不卑不亢,卻讓習慣了原身唯唯諾諾的王大力微微一愣。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了顧建業幾眼,總覺得今天這小子有點不一樣,但看他那副病恹恹的樣子,又不像能翻起什麼浪花。
“哼!知道就好!趕緊的,别磨蹭!”王大力撇撇嘴,重重地帶上門,罵罵咧咧地走了。
寒風再次被關在門外,屋内隻剩下顧建業一人。
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閉上眼睛,感受着這具年輕身體裡殘存的病痛,以及那一絲微弱卻真實存在的生機。
紅旗溝,1976。
一切,都将從這裡開始。
從這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開始。
他要活下去,要吃飽飯,要挺直腰杆,要用自己前世的知識和雙手,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為自己,也為那些和他一樣掙紮求存的人們,壘起一座能夠遮風擋雨,能夠安放身心,能夠寄托希望的家園!
第一步,先想辦法,把這該死的屋子修好,别讓自己在第一個冬天就凍死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