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驟然加劇!
鵝毛般的雪片夾雜着嗚咽的北風,瘋狂地撲打着紅旗溝的每一個角落。能見度迅速降低,剛剛清理出來的地面很快又被一層白色覆蓋。氣溫更是如同跳水般下降,裸露在外的皮膚仿佛被無數細小的冰針刺紮,呼吸間都帶着冰碴子。
“這鬼天氣!”王大力抹了一把糊在臉上的雪水泥水,狠狠地啐了一口。但他手上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反而更加兇狠地揮舞着鐵鎬,将一塊凍得梆硬的土塊狠狠刨起。
排水溝的挖掘已經進入了最艱難的階段。表層的凍土被破開後,底下是更加濕粘、沉重的泥土,混合着雪水,每一鏟都重若千斤。然而,在顧建業精準的指揮和王大力這人形“推土機”的帶動下,這條關乎糧倉安危的生命之渠,正以驚人的速度向着預定的低窪地延伸!
汗水順着王大力的額角流下,與冰冷的雪水混在一起,但他渾然不覺,隻覺得胸中憋着一股勁兒,一股從未有過的、想要證明什麼的勁兒!他要讓顧建業,讓所有人看看,他王大力不是隻會使蠻力的蠢貨,關鍵時刻也能頂上去!
顧建業的目光掃過熱火朝天的挖掘現場,又轉向後山方向。隐約間,号子聲伴随着樹木倒地的沉悶聲響傳來。
沒過多久,第一批砍伐硬木的隊伍,在老木匠李師傅的帶領下,艱難地跋涉回來了。十幾個精壯漢子,兩人一組,肩扛手擡,将一根根碗口粗、甚至更粗的硬雜木運到了糧倉前。
“建業!看看!這松木、柞木,都是山陽坡找的,硬實!”李師傅喘着粗氣,拍了拍一根帶着新鮮砍伐痕迹的原木,臉上帶着幾分自得,又帶着幾分擔憂,“就是這雪太大了,路滑,後面幾根怕是還得費點功夫!”
顧建業快步上前,仔細檢查着運回來的木材。他用手敲擊,聽聲音判斷木質密度;又仔細觀察截面,看有沒有蟲蛀或暗傷。
“好!都是好料子!”顧建業滿意地點頭,“李師傅辛苦了!不過”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根格外粗壯、似乎是準備用作關鍵部位主支撐的柞木上,眉頭微微皺起,“這根,好像有點不夠長?”
李師傅一愣,連忙走過去比量了一下,臉色微變:“哎呀!還真是!砍的時候光顧着看粗細和硬度了,沒量準!這這可咋辦?再上山砍一根?怕是來不及了!”
這根主支撐的位置至關重要,長度不夠,就無法有效傳遞壓力,整個加固方案的效果都要大打折扣!衆人剛剛燃起的希望,似乎又被潑了一盆冷水。
“别急。”顧建業卻異常冷靜,他圍繞着那根柞木走了兩圈,又擡頭看了看糧倉内需要支撐的高度,片刻後,計上心來。
“李師傅,找一塊最堅硬的花崗岩或者厚石闆來,尺寸大概”他用手比劃了一下,“要平整!再多找幾塊薄點的石片或者硬木楔子。”
“然後呢?”李師傅不解。
“把石闆墊在立柱下面,充當柱礎,分散壓力,同時增加高度。”顧建業解釋道,“再用石片和木楔,在立柱頂端和檩條之間塞緊、敲實!利用楔子的力量,不僅能彌補長度的不足,還能施加一個向上的預應力,讓它更牢固地頂住檩條!”
“墊高用楔子加力”李師傅喃喃自語,越琢磨越覺得這個法子巧妙!簡單幾樣東西,竟然解決了長度不足的大問題,還額外增加了穩定性!這腦子是怎麼長的?
“高!實在是高!”老木匠徹底服氣了,沖着顧建業豎起了大拇指,“建業同志,你這法子,絕了!我這就去找石頭!”
一個小小的難題,被顧建業輕描淡寫地化解,這讓周圍原本有些動搖的人心再次安定下來。人們看向顧建業的眼神,已經從最初的懷疑、好奇,變成了全然的信服和依賴。
與此同時,河灘邊負責砍伐蘆葦和荻草的隊伍也陸續返回。大量的蘆葦杆被堆放在指定區域,像一座座小山。
沈若雪負責的清理篩選工作,在風雪中艱難地進行着。她和另外幾個被她挑出來的婦女、女知青,凍得手指僵硬,但依舊一絲不苟。
隻見沈若雪跪坐在鋪開的草席上,将一捆捆雜亂的蘆葦杆解開,先是快速抖落表面的泥沙和雪水,然後用一把小巧的鐮刀,靈巧地削去根部的泥土和多餘的葉鞘,再按照粗細和長度,整齊地碼放在不同的區域。
她的動作不快,甚至因為寒冷而有些遲緩,但每一個環節都透着一股異乎尋常的認真和條理。在她周圍,蘆葦杆被分成了粗、中、細三堆,每一堆都碼放得整整齊齊,幾乎像工廠流水線上出來的半成品。這與旁邊其他幾組人清理出來的、依舊顯得有些雜亂的蘆葦堆形成了鮮明對比。
顧建業抽空過去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沈若雪将一根看起來完好、但根部有輕微黴變迹象的蘆葦杆毫不猶豫地挑出來,扔到廢料堆裡。
“沈若雪同志,這些看起來還能用吧?扔了可惜了。”旁邊一個婦女忍不住說道。現在物資匮乏,大家都很節約。
“根部發黴,韌性會降低,編進草排裡,遇到水汽更容易腐爛,還可能影響周圍好的蘆葦。”沈若雪頭也沒擡,聲音清冷地解釋道,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質量不合格的,用了反而壞事。”
她的解釋簡單直接,卻有着嚴謹的邏輯和對質量的堅持。
顧建業在一旁聽着,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這種嚴謹細緻的态度,正是工程中最可貴的品質!他沒有打擾她,隻是沖負責編織草排的婦女們喊了一句:“就用沈若雪同志清理出來的這些蘆葦編!務必編得緊密、厚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