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縣城的街角。
1981年的冬夜,北風卷着鵝毛大雪,像是要吞噬掉整個世界。
而他,正“看”着另一個自己——那個六十歲的、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江衛國,蜷縮在廢棄的公交站台角落,身上那件破舊的棉襖像漏風的窗戶,根本擋不住一絲寒意。
這不是回憶。
這比回憶要真實一千倍,一萬倍!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個“自己”胃裡灼燒般的饑餓,能感受到雪花落在臉上瞬間融化又結成冰碴的刺痛,更能感受到那股從骨髓深處彌漫開來的、名為“死亡”的冰冷氣息。
他就像一個被禁锢在原地的幽靈,被迫以上帝視角,重新觀看一遍自己前世最凄慘、最絕望的死亡全程。
他看到兒子江偉開着嶄新的小汽車,從街角路過。
車窗搖下,江偉那張肥頭大耳的臉上,滿是厭惡與鄙夷。
“老不死的,還沒凍死?真是晦氣!”
說完,一口濃痰,精準地吐在了老江衛國的腳邊。
他看到女兒江莉挽着她那個所謂的“領導”丈夫,穿着貂皮大衣,巧笑嫣然地從百貨大樓裡走出來。
她看到了角落裡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腳步頓了頓,不是因為憐憫,而是因為嫌惡。
她拉着丈夫,快步走開,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快走快走,别讓這要飯的髒了你的眼,影響多不好。”
最後,他看到了那個他最疼愛的、視若親女的林晚秋。
她依舊是那副溫柔懂事、悲天憫人的模樣。
她下了車,走到老江衛國的面前,遞過來一個還冒着熱氣的肉包子。
就在老江衛國伸出那雙早已凍得僵硬的手,要去接那份最後的溫暖時,林晚秋卻微笑着,将手收了回去。
她俯下身,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叔,你知道嗎?淑芬嬸子的死,不是意外。她那碗救命的藥,被我換掉了。你猜,我給她換了什麼?”
“是能讓她斷氣的砒霜啊。”
“還有萌萌,那個你最疼愛的孫女。她被江偉送人後,沒過兩年,就病死在下家了,連一口飽飯都沒吃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