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日報》的油墨,在這個沒有互聯網的年代,就是思想的風。
趙興邦那篇《誰的鄉愁?》,像一粒被精心包裹着火星的蒲公英種子,飄進了縣城每一個識文斷字的角落。
它沒有在街頭巷尾引起太大的波瀾,因為對于那些終日為三餐奔波的百姓而言,“文化”與“鄉愁”,是過于奢侈的詞彙。
然而,這篇文章,卻精準地,點燃了另一片更關鍵的、看不見的草原體制内的“讀書人”圈子。
縣供銷社采購部主任馬國良,就是在單位的讀報欄前,的。
他讀得眉頭緊鎖。
作為一個在供銷社系統裡浸淫了半輩子的老油條,他一眼就看出了這篇文章的“醉翁之意”。
什麼“竈膛文化”,什麼“共同記憶”,在他看來,都是些酸腐文人吃飽了撐的、毫無實際意義的呻吟。
可這呻吟,偏偏是出自縣文化局趙副主任之手,還堂而皇之地,上了黨報的頭版。
這就不是呻吟了,這是一種政治表态,是一種需要他這種“中層幹部”仔細揣摩的風向。
“馬主任,看報呢?”
一個下屬湊過來,遞上一根煙,“趙主任這篇文章,寫得可真有水平。我聽說啊,他說的那個什麼【淑芬醬】,就是城郊那個建國廠搞的。這廠子,現在可是咱們縣的香饽饽,婦聯和擁軍辦都挂了名的。”
馬國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将報紙揉成一團,扔進了紙簍。
“香饽饽?一瓶辣醬而已,還能上天不成?咱們供銷社的貨架,是為國家計劃服務的,不是為哪個人的鄉愁服務的。”
話雖如此,他的心裡卻第一次,對那個被他拒之門外的、叫蘇秀雲的女人,和她背後那個神神叨叨的江建國,生出了一絲真正的忌憚。
他隐隐覺得,自己拒絕的,好像不隻是一瓶辣醬,而是一件更麻煩的東西。
也就在這天晚上,縣城裡為數不多的、擁有那台“飛躍”牌九寸黑白電視機的家庭,都像過節一樣,早早地守在了屏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