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屋子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孫女江暖暖壓抑不住的、細弱的哭聲,和那把深深嵌入桌面、刀刃還在微微顫動的菜刀所發出的無聲嗡鳴。
王淑芬和江小紅的臉色煞白如紙,她們看着眼前這個瘋了一樣的江衛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地上的江建軍哼哼唧唧地想要爬起來,半邊臉已經腫得像個發面饅頭,嘴角挂着血絲,眼神裡充滿了怨毒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畏懼。
“怎麼,都啞巴了?”江衛國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王淑芬和江小紅的臉,“剛才不是挺能說的嗎?一個要跟我沒完,一個讓我快點簽字,現在怎麼不說了?”
王淑芬嘴唇哆嗦着,她本能地想撒潑,想用哭嚎和咒罵來奪回自己的主導權。
可一對上江衛國那雙兇狠的眼睛,那些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有種直覺,如果今天再敢像以前那樣撒潑打滾,那把菜刀,可能真的會落到自己身上。
“衛衛國,你這是幹什麼有話好好說,建軍建軍他也是為了咱們家好”王淑芬的聲音幹澀而顫抖,第一次在江衛國面前露出了怯意。
“為了咱們家好?”江衛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冷笑一聲,伸手“锵”地一聲拔出了桌上的菜刀,在手裡掂了掂。
王淑芬和江小紅吓得同時尖叫一聲,連連後退。
“為了咱們家好,就是賣了全家人的安身之所,去圓他一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留學夢?”
“為了咱們家好,就是看着他親爹、親娘、親姐姐、親媳婦、親閨女以後都擠在漏風的工棚裡喝西北風?”
“為了咱們家好,就是他自己頓頓有肉吃,家裡的其他人連個肉湯都聞不着?”
他将菜刀重重往砧闆上一剁,發出“咚”的一聲巨響,震得所有人心頭一顫。
“我告訴你們!從今天起,這個家,我江衛國說了算!我立的規矩,就是這個家的天!”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地上的江建軍:“第一條!這個家,誰要是再敢提一句賣房子的事,我就打斷誰的腿!不信的,可以試試!”
随後,他又指向江小紅和王淑芬:“第二條!從明天開始,這個家裡,除了孩子,沒有人可以吃白食!江建軍,你不是成年了嗎?明天就跟我去廠裡遞申請,去車間當學徒工!江小紅,你也别整天在家描眉畫眼,紡織廠天天在招女工,明天就去報名!王淑芬,家裡的活,你給我好好幹,再讓我發現你偷藏糧食貼補你這個寶貝兒子,你們娘倆就一起給我滾出去!”
“至于我”江衛國目光如電,“這個家所有的錢,我掙的,我管!每個月,我會按人頭給生活費,其他人,一分錢也别想從我這兒拿到!”
一番話,斬釘截鐵,不容置喙。
這哪裡是商量,這分明就是宣判!
王淑芬徹底懵了,讓她去幹活?還要收走她的财權?這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她下意識地就要反駁:“江衛國你憑什麼”
“就憑這個家是我在養!”江衛國一聲暴喝,打斷了她的話,“就憑這房子是我在單位流血流汗換來的!你要是不服,現在就給我滾!江家的大門,從此以後你别想再踏進一步!”
“我”王淑芬被他吼得一個哆嗦,徹底沒了聲息。
角落裡,一直抱着女兒瑟瑟發抖的李秀蘭,此刻卻悄悄擡起了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微光。她看着那個挺拔如山的公公,感覺無比的陌生,但心中某個角落,卻悄然升起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安全感。
就在這時,“哇”的一聲,被這壓抑氣氛吓壞了的江暖暖,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這哭聲像是一盆冷水,澆熄了江衛國胸中的部分戾氣。
他轉過頭,看向牆角那對可憐的母女。前世,他被豬油蒙了心,被那兩個白眼狼哄得團團轉,竟從未好好看過自己的孫女,也從未關心過這個任勞任怨、卻被全家人欺負的兒媳。
他記得,自己被趕出家門那天,天寒地凍,是李秀蘭偷偷跑出來,給他塞了兩個熱乎乎的窩窩頭,和她身上僅有的幾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