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像小溪一樣從他額頭淌下,流進眼睛裡,澀得生疼。
車間裡,空氣灼熱得像是要燃燒起來巨大的沖壓機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震耳欲聾的轟鳴,與空氣中彌漫的鐵鏽和機油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折磨。
這和他想象中工人的模樣,完全是兩個世界!
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周圍那些老工人們投來的目光。
那種混雜着鄙夷、幸災樂禍和一絲絲同情的眼神,像一根根鋼針,狠狠紮在他的自尊心上。
他甚至能聽到他們在休息時,壓低了聲音議論。
“瞧見沒,那就是江師傅那個白眼狼兒子!”
“大學生?屁!連自己老子都想坑,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活該!錢廠長發話了就得讓他在咱們車間好好改造!”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得江建軍臉頰火辣辣地疼。
他那點可憐的驕傲和所謂的“大學生”光環,在這裡被砸得粉碎。
憑什麼?
憑什麼他江建軍要在這裡受這種罪?
而那個老不死的卻可以在家裡吃香的喝辣的還能搖身一變,成了人人吹捧的“江神醫”?
他想起了昨晚,那扇緊閉的房門,和從門縫裡飄出的讓他幾近瘋狂的紅燒肉的香氣。
一股混雜着嫉妒、屈辱和怨毒的火焰,在他胸膛裡熊熊燃燒,幾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他恨!
他恨江衛國!恨那個冷酷無情,親手将他從雲端踹入泥潭的父親!
一個惡毒的念頭,如同毒蛇般,從他心底最陰暗的角落裡鑽了出來。
他要報複!
他要讓江衛國那個剛剛在家屬院裡建立起來的“神醫”名聲,一夜之間,徹底崩塌!
他擡起頭,陰鸷的目光,投向了不遠處正在一台車床前埋頭苦幹的兩個人。
一個是他的帶班師傅,特級車工劉海柱。
劉師傅是個脾氣火爆、技術精湛的老工人,對手底下的人要求極嚴,尤其看不上江建軍這種好吃懶做的年輕人,這兩天沒少訓斥他。
另一個則是同組的一個青年工人,名叫馬厚。
馬厚人如其名老實巴交,甚至有些木讷。
他幹活從不偷懶,但因為性格懦弱,嘴巴也笨,時常被老師傅們呼來喝去也經常成為大家善意玩笑的對象。
而江建軍的複仇計劃,核心就在劉師傅視若珍寶的一套工具上。
那是一套從德國進口的高精度的遊标卡尺和千分尺。
在這個年代,這種級别的精密量具,比金子還珍貴,是劉師傅吃飯的家夥,也是他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他平時愛惜得不得了除了自己,絕不讓第二個人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