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面袋已經空了三天。
林大山把布袋子翻過來抖了又抖,連最後一點粉末都舔幹淨了。他的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絞痛難忍。回頭看看家人,每個人都面黃肌瘦,眼窩深陷,走路時腳步虛浮,像一群遊蕩的幽靈。
林小草攙扶着周翠花,十二歲的女孩瘦得顴骨突出,顯得眼睛大得吓人。陳秀紅抱着小滿走在最後,産後虛弱的身體幾乎撐不住了,但她咬牙堅持着,時不時低頭看看懷中的嬰兒——小滿已經哭不出聲了,隻是微弱地抽動着小嘴,像條擱淺的小魚。
"再堅持一下。"林大山聲音沙啞,"老丈說青林鎮就快到了。"
這句話他已經重複了兩天。起初大家還會點頭回應,現在連這點力氣都沒有了。隻有周翠花偶爾擡頭看看太陽,确認方向是否正确。
正午的太陽像一團燃燒的火球,無情地炙烤着這支小小的逃荒隊伍。林大山的嘴唇裂開了幾道血口,舌頭腫得幾乎塞滿口腔。他機械地邁着步子,眼前開始出現黑點,那是饑餓和缺水的征兆。
突然,周翠花停下腳步,用力嗅了嗅空氣。
"娘?"林大山疑惑地問。
周翠花沒回答,拄着拐杖偏離小路,向一處低窪地走去。林家人面面相觑,但還是跟了上去。走到窪地中央,周翠花蹲下身,用手指撥開幾叢幹枯的野草,露出下面略顯濕潤的泥土。
"挖。"她簡短地命令道。
林大山趕緊拿出鐵鍋,開始挖土。挖了約莫半尺深,泥土變得潮濕起來。又挖了一會兒,坑底開始滲出渾濁的水。
"水!"林小草歡呼一聲,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摩擦。
他們等水慢慢滲出來,然後用林小草的頭巾過濾。第一捧水給了小滿,嬰兒本能地吮吸着沾水的布角,小喉嚨一鼓一鼓的。然後是陳秀紅、周翠花、小草,最後才是林大山。這點水根本解不了渴,但至少讓他們暫時活了下來。
"娘,您怎麼知道這裡有水?"林大山問,舔着嘴唇上殘留的水珠。
周翠花指了指地面:"看這些草的根部,還有點綠色。下面肯定有水脈。"她又指了指遠處,"那邊長着幾株馬齒苋,這草最耐旱,它長的地方,地下不遠肯定有水。"
林大山敬佩地看着母親。這些生存智慧是書本上學不到的,是幾十年的苦難磨砺出來的。
補充了點水分,他們繼續趕路。周翠花邊走邊掃視路邊,時不時停下來采幾株野草。
"這個能吃。"她拔起一株葉子肥厚的植物,"酸模,雖然澀,但沒毒。"
林小草立刻幫忙采集,不一會兒就攢了一小把。他們找了個陰涼處坐下,把酸模葉子分着吃了。葉子又酸又澀,吃得人直皺眉,但總比空着肚子強。
"爹,我餓。"林小草小聲說,眼睛濕漉漉的。
林大山心疼地摟住女兒,卻不知如何安慰。他四下張望,突然注意到樹幹上爬着幾隻天牛。他迅速抓下一隻,掐頭去尾,遞給女兒。
"吃吧,能填飽肚子。"他試圖讓語氣輕松些。
林小草驚恐地後退:"蟲子?"
"能吃。"林大山示範地吃了一隻,"像炒豆子,挺香的。"
林小草猶豫了半天,終于在父親的鼓勵下閉眼吞了一隻。她咀嚼了兩下,突然睜大眼睛:"真的有點香!"
就這樣,父女倆在附近搜集了幾十隻天牛,烤熟了分給全家。陳秀紅把幾隻搗成糊喂給小滿,嬰兒竟然吃得津津有味。
"咱們小滿不挑食,真好養活。"陳秀紅虛弱地笑了,這是幾天來她第一次笑。
短暫休息後,他們繼續前行。傍晚時分,林小草突然指着遠處尖叫起來:"看!有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