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大山将最後一塊熏肉包好,塞進包袱深處。這些天積攢的食物——五塊熏肉、十二個野菜窩頭、三包幹蘑菇和一包野果幹——被小心地分成三份,藏在不同的包袱裡。"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周翠花總這麼說。
林小草在岩洞口的石壁前徘徊,手指輕撫那些她用木炭畫的草藥圖。二十四種植物,每種都有特征和用途的标注,像一本刻在石頭上的醫書。
"舍不得?"陳秀紅抱着小滿走過來輕聲問。
林小草搖搖頭:"就是覺得像在留下點什麼。"她突然掏出木炭,在角落添了幾個字:"林家在此住過,癸卯年秋。"
陳秀紅眼眶微紅,卻沒說什麼,隻是騰出一隻手揉了揉女兒的頭發。小滿在她懷裡扭動着,烏溜溜的眼睛盯着岩洞頂部,那裡有幾道裂縫,陽光從中滲入,在地上畫出金色的線條。
周翠花站在岩洞外,望着東南方向。那裡,銅山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隐若現。三十年了,她又一次站在這條路上。上一次,她失去了丈夫和兩個兒子;這一次,她帶着兒子和孫女們回來了。風吹起她花白的頭發,臉上的皺紋在晨光中顯得更深了些。
"娘,準備好了。"林大山走到母親身邊,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那就是銅山?"
周翠花點點頭,眼神複雜:"比記憶中更遠些。"
林大山想問更多,但看到母親緊繃的嘴角,把問題咽了回去。這些天他注意到,每當提起銅山,周翠花就會變得沉默寡言,眼神飄向遠方,仿佛在看着某個他們看不見的風景。
"走吧。"周翠花突然說,聲音異常堅定,"趁日頭不大。"
一家人排成一列離開暫居的岩洞。林大山打頭,手裡握着那把鐮刀;周翠花緊随其後,拄着一根新削的木棍;然後是陳秀紅,胸前綁着小滿;林小草殿後,不時回頭張望,像是要把這個臨時家園刻進記憶裡。
山路起初還算平緩,但越走越陡。林大山的腿傷已經好了,但走久了還是會隐隐作痛。他放慢腳步,不時停下來假裝辨認方向,實則是讓家人能跟上。
正午時分,他們在一處小溪邊休息。林小草采了一些水芹菜,陳秀紅用鐵鍋煮了一鍋野菜湯,香氣引來幾隻山雀,在枝頭好奇地張望。小滿躺在樹蔭下,小手小腳在空中揮舞,像是在跟看不見的朋友玩耍。
"再往東走半日,有個山坳。"周翠花邊喝湯邊說,"那裡可以過夜。"
大山若有所思地看着母親:"娘,您對這帶真熟悉。"
周翠花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湯灑了幾滴在衣襟上:"小時候跟我爹采藥來過。"她迅速轉移話題,"小草,把剩下的湯給你爹,他下午還要開路。"
林大山接過湯碗,沒再追問。但他注意到,母親說這話時眼睛沒看他,而是盯着遠處的山峰,像是在尋找什麼。
午後,山路變得更加崎岖。有時需要手腳并用才能攀爬,林大山不得不先把包袱遞上去,再回頭接應家人。小滿出奇地安靜,睜着大眼睛四處張望,仿佛在欣賞風景。
突然,毫無預兆地,嬰兒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不是平常的哼唧,而是近乎驚恐的尖叫,小臉漲得通紅,小手死死抓住陳秀紅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