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包裡是幾顆小小的、黑褐色的種子。林大山認不出來,但陳秀紅一眼就認出了:"蘿蔔籽!"
"山蘿蔔,藥食兩用。"周翠花得意地說,"比家種的更補人。種菜園裡,冬天炖湯喝,能順氣化痰。"
午飯是糙米飯配鹹魚和野菜湯。小滿自己拿着木勺吃得滿臉飯粒,時不時把不喜歡的菜葉挑到一邊,被陳秀紅輕聲訓斥。
"小草在鎮上不知吃得好不好"陳秀紅歎了口氣,夾了塊魚腹肉放到周翠花碗裡。
"鄭掌櫃管飯,餓不着。"周翠花把魚肉又夾給小滿,"再說那丫頭機靈,虧待不了自己。"
飯後,林大山去河邊下了漁網,順便檢查田裡的水情;陳秀紅繼續翻整菜地;周翠花則帶着小滿在院子裡晾曬新采的草藥。老太太一邊幹活一邊教小滿認藥:"這是黃芩這是柴胡"
小滿當然記不住這些複雜的名字,但她會模仿祖母的動作,把草藥一片片擺在席子上,嘴裡還念念有詞:"藥治病"
下午,林大山撈到了三條鲫魚,兩條大的腌起來,小的那條當晚炖了湯。奶白的魚湯裡飄着周翠花采的野蔥和香薷,香氣撲鼻。小滿喝了一小碗還不夠,鬧着要"魚魚",陳秀紅隻好仔細挑出刺,喂她吃魚肉。
"李嬸答應給白菜籽了,但要咱們秋後還雙倍。"陳秀紅一邊喂女兒一邊說,"我想着菜園再擴大些,種點菠菜和芥菜,冬天好腌鹹菜。"
林大山點點頭:"明天我去砍些竹子來,給菜園圍個籬笆,防雞鴨。"
"圍籬笆好。"周翠花突然說,"順便圍塊地種藥。我看了,屋後那塊朝陽,土也肥,種當歸、川芎最合适。"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全家人規劃着未來的小日子。雖然清貧,但有了土地就有了希望,有了手藝就有了活路。比起逃荒時的朝不保夕,現在的每一天都踏實而溫暖。
夜深了,林大山躺在床上卻睡不着。月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輕輕起身,走到院子裡,發現周翠花也沒睡,正借着月光搓藥丸。
"娘,這麼晚還不休息?"
"人老了,覺少。"周翠花頭也不擡,"再說王老漢的風濕藥得趕緊做出來,天一變他就疼得下不了床。"
林大山在母親身邊坐下,幫她分藥搓丸。月光下,他注意到母親的手指關節明顯腫大,動作也比從前遲緩許多。
"娘,您别太操勞了。村裡人看病,能推就推"
"傻話。"周翠花瞪了他一眼,"醫者父母心,哪有把病人往外推的道理?再說"她頓了頓,"我這身子自己清楚,趁還能動,多教小草些本事,多給村裡人看看病,将來"
林大山喉頭發緊。他知道母親想說什麼——老人家是在跟時間賽跑,想在有限的日子裡,把畢生所學都傳給孫女,把能治的病人都治好。
"小草學得怎麼樣?"周翠花突然問。
"鄭掌櫃誇她有天分。"林大山擠出一絲笑容,"上月回來,連把脈都有模有樣了。"
"那就好"周翠花長舒一口氣,"鄭掌櫃的通竅活血湯确實比我強,但治小兒驚風還是我的方子更穩妥。下次小草回來,我得教她"
夜風漸涼,林大山勸母親回屋休息。周翠花終于放下手中的活計,慢慢站起身。月光下,她的背影佝偻而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林大山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夜以繼日地配藥、看診,養活一家人。如今輪到他來照顧母親了,卻總覺得做得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