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媽媽的電話果然打了進來。
屏幕上媽媽兩個字跳動着,我盯着看了很久,直到鈴聲停止。
她又連續打了三個,我全部按了靜音。
傍晚時分,朋友發來消息:「你妹吓得夠嗆,躲在廁所一直哭。有個老太太跑來罵我們,說是她媽媽。」
我回了個紅包表示感謝,然後打開了相冊,翻到去年春節的全家福,照片裡妹妹穿着昂貴的舞蹈服站在c位,媽媽摟着她的肩膀,笑得一臉驕傲。
而我站在最邊上,身上是打折買的毛衣。
手指劃過屏幕,我點開了另一個文件夾。裡面存着幾張泛黃的老照片,照片裡七歲的我穿着明顯大一号的舞蹈服,站在少年宮的舞台上。
那件舞蹈服是媽媽用妹妹的舊裙子改的,領口的蕾絲都洗得發黃了。
我至今記得那個夏天,我偷偷攢了半年的零花錢,才湊夠少年宮舞蹈班的學費。每次上課,我都得提前半小時到,躲在廁所把校服換成舞蹈服,因為媽媽不許我學,說這是浪費錢。
「你肢體僵硬得像根木頭,」她總這麼說,「跳起舞來跟鴨子似的。」
可那次彙報演出,我偏偏被老師選上了領舞。
我鼓起勇氣告訴媽媽,換來的是一記耳光:「誰準你自作主張的?」
演出當天,我正跳得起勁,突然看見媽媽怒氣沖沖地沖上台,在衆目睽睽之下拽着我的辮子把我拖下舞台。
「跳得這麼難看還上台,丢不丢人?」
她的聲音在整個禮堂回蕩。
我永遠忘不了台下小朋友們驚訝的眼神,和老師尴尬的表情。
而妹妹呢?她五歲時,媽媽就給她報了最貴的舞蹈私教。
「我們小雨以後要走藝體路,」她逢人就說,「少走點彎路。」
可妹妹怕疼,直到十歲才勉強學會下腰,每次練基本功都哭得驚天動地。
媽媽就抱着她哄:「不練了不練了,我們小雨天賦這麼好,不用練這些。」
後來妹妹高考,文化課一塌糊塗,媽媽硬是花了十幾萬送她去讀藝術特長生。
那個三流藝校的老師看了妹妹的舞蹈視頻直搖頭,媽媽卻堅持說:「是你們不懂欣賞。」
再後來妹妹鬧着要出國進修,媽媽把養老錢都取了出來。「國外教育資源好,」她這麼跟親戚解釋,卻絕口不提那筆錢是我買房的錢。
照片裡的我,七歲的眼睛亮晶晶的,還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得不到媽媽的一句誇獎。
而現在的我,靠獎學金讀完大學,在外企做到管理層,卻依然比不上那個在少兒藝術中心教跳舞的妹妹,在媽媽眼裡,妹妹至少有藝術夢想,而我,隻是個冷血的賺錢機器。
我關上相冊,洗衣機的提示音正好響起。
衣服洗好了,散發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我把它們一件件抖開,突然發現最底下壓着那件舊睡衣,是去年妹妹不要了給我的。
我拎起睡衣,毫不猶豫地扔進了垃圾桶。
就像扔掉那些年,為了讨好媽媽而拼命壓抑的舞蹈夢。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