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是經史課,崔蕪匆匆趕到家塾,隔着屏風朝西席先生禮過,便走到崔珍旁邊的桌案落座。
崔珍聲音尚有些啞,她将上節課的課業拿給崔蕪看,輕輕跟她講先生講學的進度。
崔琬坐在另一邊,瞟了眼崔珍的字迹,便不屑地收回了目光,她低着頭,翻動自己的功課,心裡漸漸有了主意。
想來崔蕪待在冬州六年,學業肯定早便荒廢了,崔珍更是自幼嬌生慣養,既不聰明又不努力,水平跟自己根本沒法比。
這時候,若是她能将這些年先生所授的知識整理出來,拿給崔蕪,到那時候,崔蕪肯定就明白誰才是真正對她有用的人了。
況且崔蕪學問學得越好,中選的可能便越大,這便等同于她日後的尊榮裡有了自己的一份功勞,這份恩情崔蕪日後要是不認了,傳出去那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而且,崔琬得意地想,未來中宮娘娘的學問都是她教的,看誰日後還敢小瞧了她。
就是老夫人那邊有點麻煩。
崔琬是真不明白,聽說祖父随太祖皇爺打天下的時候,自家祖母和太祖皇後曾被賊兵圍困孤城,當時,祖母也是親手斬過敵寇的,可如今怎麼年歲越長膽量反而越小了呢。
潑天的富貴榮華都遞到面前了,她硬是不敢接,始終對選後妃這事兒冷冷淡淡的。
可什麼事兒沒風險?
就是嫁個寒門進士,還有可能被黨争牽連呢,她也就是沒機會,要是崔瑛也肯提攜提攜她,憑她的手段,早就踩着登雲梯進宮當娘娘去了,哪用得着浪費時間讨好崔蕪!
崔琬覺得,崔瑛當年沒當上皇後,隻能怪她自己運氣太差,崔琬可不信自己會像堂姐那麼倒黴。
不過隻要未來皇後能感念自己的好,崔琬也用不着懼怕區區一個侯爺夫人。
打定了主意,崔琬接連幾日散學後都将自己關在屋子裡整理課業,日日燭火通明,楚媽媽看得一陣鄙夷,“不知道又生了什麼蠢念頭,叫人看了,還以為要考狀元呢。”
“随她怎麼折騰,還能翻出太太的手掌心不成?”值夜的小丫環熄暗了主屋的燈火,極有眼色地附和道。
内宮,同樣昏暗的夾道裡,内監們低頭擡着草席步履匆匆,一路向着角門而去。
“就扔這吧,”好不容易到了亂葬崗,領頭的搓搓手,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喪天良的東西,天天指派他爺爺幹這種沒油水的活計,真是晦氣!”
他狠啐了聲,領着人一溜煙兒跑了,誰也沒有注意到,其中一卷草席裡滑落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好半晌,巧兒終于恢複了神志,她蒼白着臉爬行着,拼盡全身的力氣一具又一具地不停翻找。
終于,她停下來了,抱着那具皮肉破爛的冰冷屍體止不住地失聲痛哭。
死了。
沒救了。
可是憑什麼?
巧兒目光兇狠,死死盯着京城的某個方向,恨恨地想,不識好歹的明明是崔四姑娘,憑什麼死的卻是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