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是他心慕她,合該由他去讨她和她家人的歡心才是,哪裡有反過來的道理。
若是母親真的出于誤會,對她有所不喜,那也自當由自己這個做兒子的出面解釋清楚,定不能委屈了她。
想到這兒,裴昭趕緊問:“母親此刻在哪兒?”
程媽媽歎了口氣,“太太在祠堂呢。”
裴氏宗祠裡,桓氏纖長手指緩緩撫過最下排正中最新的那座牌位,可這個最新,距今也足有十四年了。
夫君殉國,眨眼竟就十四年了。
桓氏眼角又有些濕潤。
“娘,”裴昭放輕了腳步走進來,正看到桓氏拿帕子擦眼睛。
他低頭默了會兒,又退回祠堂正中,點了香,恭恭敬敬地跪到蒲團上,朝祖祠裡供奉的一百三十四座牌位叩首。
這才再次走到桓氏身邊,又喚了聲:“娘。”
“昭哥兒回來了,”桓氏将停在先夫牌位上的手收回來,輕輕柔柔地撫上裴昭的額角,“又出了一頭汗,也不知道擦擦。”
祠堂常年燃着的燭火微微晃動,照在桓氏有些失焦的眼睛裡。
“娘怎麼又不聽太醫的話呢。”
“娘自己的眼睛,自己心裡清楚,”桓氏搖頭失笑,“昭哥兒,娘不求别的,隻盼着這雙眼睛,能撐到親眼看到你平平安安的娶妻生子,這便足夠了。”
裴昭張了張口,可還不待他說什麼,就聽桓氏繼續溫聲道:“娘今日見到昭哥兒心心念念的姑娘了。”
裴昭神情登時又是一肅,桓氏仍舊柔柔笑着,“崔四姑娘文雅大方,秀外慧中,的确是位難得的佳人,娘看了很是歡喜,明日便請欽天監晁大人推衍吉日,替你上門提親如何?”
裴昭猛地擡頭,心裡原本那股對母親和心上人的擔憂,蓦然被巨大的欣喜所替代。
滿心滿身的雀躍歡喜漲潮般襲來,讓他那能于瞬息之間判斷戰場萬千變化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
可一陣暈眩過後,他又想,他還沒來得及讓崔姑娘和她的家人知曉自己的心意,萬一他們拒絕了怎麼辦?
這提親,若是被拒絕了,還能再繼續提嗎?
裴昭不懂。
“昭哥兒?”桓氏等了許久,不聞兒子應答,不禁有些疑惑,這不是他放在心裡,欽慕四年,珍視萬分的姑娘嗎?
“啊?”裴昭倏然被打斷思路,憑着慣性應了一聲,接着,他摸摸腦袋,又清了清嗓子,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末了竟蹭的一下子站起身來,磕巴道:“娘,您、您等兒子準備準備,我、我準備好了再來尋您!”
程媽媽看着自家小侯爺順着拐,一溜煙兒蹿出了宗祠,滿臉無奈地轉向了桓太夫人。
她擔憂道:“太太,那崔四姑娘,如今可是在太後娘娘跟前挂了名的,娘娘就是再疼愛咱們小侯爺,能痛痛快快地允準這樁婚事嗎?”
“程媽媽,”桓氏重新将模糊的視線落回亡夫的牌位之上,她已無法看清上面的字了。
她說:“我的夫君、父親、兄長,他們全部都戰死在疆場了,我不能看着我的兒子也落得一個馬革裹屍的下場。”
她想,昭哥兒那樣喜歡崔家姑娘,若是能娶得她進門,他或許便不會舍得抛下新婦,馳騁沙場了。
功勳也好,親緣也罷,無論用哪樣,她就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讓太後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