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得極慢,每念一句都要停頓片刻,像是在回味詩句中的意境,讓所聽之人真的看到了那"青林落花"的景象。
念完後,林景明激動地說道:"你們聽聽!承君厚意春前寄,愧我疏懷客裡家,這謙遜中見真情;風過階前搖碎影,星沉檐角墜微霞,這意境何等空靈!最後那句共向青林認落花,更是将答謝之意化作來日之約,比譚兄的結句還要高明三分!"
林小滿聽完,唇角勾起一抹淺笑:"确實是好詩。"
她目光若有所思地掃過院中正在敬酒的裴斯和,"能将謙遜與才情結合得如此天衣無縫,倒真是"
林小滿在心中冷笑一聲,真是個天才呢共向青林認落花。落花二字,既可說是景緻凋零,亦可暗喻生命逝去。這看似尋常的邀約,在自然意象中卻藏着威脅和死亡
"長姐?"林景明見她話說一半突然停住,忍不住湊近追問,"你方才說倒真是倒真是怎樣?"
林小滿回過神來,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倒真是天才。"
她輕啜一口茶,目光卻始終未離開裴斯和的身影,"能将殺機藏于風雅詩句之中,這份心思,确實當得起天才二字。"
林景明聞言一愣,随即失笑道:"長姐這話說的,倒像是在誇人,又像是在罵人。"
他轉頭看向裴斯和的方向,眼中仍帶着純粹的欽佩,"不過裴兄确實是難得一見的才子,今日這兩首詩,怕是要在京城傳誦一時了。"
話音剛落,裴斯和舉起酒杯,緩步走到院中央,"諸位同窗,"他的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清晰,"今日是斯和的生辰,也是我們在振甯書院共度的最後時光。"
院中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望向這個平日裡沉默寡言的寒門學子。
裴斯和深吸一口氣,"我家境貧寒,初入書院時,連筆墨紙硯都置辦不齊。"
他聲音低沉,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是諸位從未嘲笑于我,反而時常接濟。陳兄贈我《文選》,周兄分我墨錠,譚兄"他頓了頓,看向譚維,"譚兄甚至将禦賜的湖筆借我臨摹。"
裴斯和仰頭飲盡杯中酒,喉結滾動間,似有晶瑩閃過眼角,"這些年我因自卑,總不敢與諸位親近。如今即将各奔前程在即,才終于鼓起勇氣"
他手腕一翻,酒杯"啪"地摔碎在青石闆上,"說一聲多謝。"
裴嬸站在廚房門口,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碎裂的酒杯,心疼得直搓手:"哎喲喂,這上好的青瓷杯,得值多少銅闆啊"
她小聲嘀咕着,臉上的皺紋都擠成了一團。
振甯書院的學子們卻已紛紛起身,譚維第一個響應,舉起酒杯高聲道:"裴兄何須言謝!"
說罷仰頭一飲而盡,将酒杯重重摔在地上。瓷片飛濺,吓得裴嬸"哎呦"一聲往裴叔身後縮了縮。
"正是!"譚維身旁那位清瘦的學子也站起身,眼中閃爍着感動的光芒,"同窗三載,情誼豈在杯盞之間?"
他摔杯的動作潇灑利落,引得衆人喝彩。
一時間,清脆的碎裂聲此起彼伏。
學子們一個接一個摔杯明志,用這種方式回應裴斯和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