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307廠上空灰蒙蒙的工業塵霾尚未被陽光驅散。
副廠長趙剛,昨夜輾轉反側,眼底還殘留着血絲,腳步卻下意識地帶着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虛浮。
他走向廠辦大樓,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昨日碰壁的屈辱記憶上,如同踩在尖銳的碎玻璃碴上。
就在他即将踏上辦公樓台階時,一陣刺耳的刹車聲撕裂了廠區慣有的金屬轟鳴!
兩輛平日裡隻能在金陵市府大院見到的黑色奧迪轎車,帶着一種近乎倉皇的急切,猛地停在樓前。
輪胎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出短促的尖嘯。
揚起一片混合着油污的塵土。
車門幾乎是同時彈開。
為首下來的,正是規劃委那位孫主任!
他昨日在趙剛面前那副高深莫測、油鹽不進的官腔臉孔,此刻蕩然無存。
一張保養得宜的白胖臉上,汗珠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出、彙聚,順着鬓角往下淌。
精心梳理的頭發也塌陷了幾縷,粘在汗濕的額角。
他身後跟着的幾位科長,更是面色灰白,眼神躲閃,如同押赴刑場的囚徒,哪裡還有半分昨日公事公辦的“威嚴”?
孫主任幾乎是踉跄着撲到趙剛面前。
動作幅度之大,差點撞到趙剛身上。
他顧不上擦拭額頭的汗水,臉上堆起的笑容熱情得近乎谄媚,每一個褶子裡都擠滿了謙卑。
聲音更是透着一股從未有過的、近乎哀求的急切:
“哎呀呀!趙廠長!老同學啊,您看這事兒弄的!誤會!天大的誤會啊!”
他一邊說着,一邊忙不疊地從身後秘書顫抖的手中搶過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文件袋。
然後雙手捧着,如同供奉聖物般遞到趙剛面前,腰彎得幾乎成了九十度:
“批文!西郊那塊地的批文!”
“全妥了!您瞧瞧,紅頭文件,鮮紅的大印!補償款,就按咱們之前談的最高标準,一分不多要你們的!”
“那個程序…程序上有點小疏漏,讓您和貴廠費心了!我們檢讨!深刻檢讨!”
“市裡領導也高度重視,特别指示,必須第一時間,親自送到您手上!給您和307廠的同志們賠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