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姐姐,你信我嗎?”
孟南檸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像被水浸泡過的棉絮,沉甸甸地墜着。
“我原本是真心想同她修好的,那求子丹,是我娘親費盡心思、不知叩了多少頭才求來的”
話未說完,邢煙已輕輕拉過她,用行動截斷了那徒勞的辯解。
她将孟南檸拉離些許,目光如定海神針般,直直望進那雙被淚水反複沖刷、紅腫不堪的眼眸深處。
“我信。”
兩個字,清晰,笃定,如同磐石投入死水。
從冤屈降臨的那一刻起,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正面、如此堅定地告訴她:你是清白的。
不是辯解後的無奈接受,不是敷衍的安慰,而是斬釘截鐵的信任。
她不是沒有試圖分辨過,隻是這深宮之中,從未有人願意給她一個“信”字。
因為不信,她被褫奪位份,囚于方寸之地,尊嚴掃地。
因為不信,連累父母雙親,整個孟府百餘口人,頃刻間墜入深淵,萬劫不複。
積壓在胸口的滔天委屈,如同被硬生生撕裂的堤壩,再也無法遏制。
孟南檸渾身一顫,驟然爆發出更洶湧的悲聲,那哭聲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髒六腑都嘔出來,回蕩在冷寂的殿宇裡,帶着令人心碎的絕望。
邢煙沒有勸慰,隻是更輕柔地、一下一下拍撫着她劇烈起伏的脊背。
“哭吧,”她的聲音低緩,帶着一種奇異的鎮定,“哭出來,心裡才痛快些。”
孟南檸再無顧忌,像瀕死的幼獸找到了唯一的依靠,将臉深深埋進邢煙的肩頸,扯着早已沙啞的嗓子,放任自己在這份遲來的信任裡,将所有的屈辱、恐懼和憤怒,盡數化作滾燙的淚,肆意奔流。
淚水終有枯竭之時,恨意卻如附骨之蛆,綿綿不絕。
不知過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漸漸低弱,化作斷斷續續的抽噎。
孟南檸緩緩擡起臉,用衣袖胡亂抹去臉上狼藉的淚痕,那雙紅腫的眼睛裡,方才的脆弱無助已被一種近乎冰冷的清醒取代。
“胡姐姐,”她的聲音因哭泣而沙啞,卻異常清晰,“經此一事,我算是徹底醒了。這宮裡,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如今看得分明。”
她頓了頓,手不自覺地覆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那動作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往後,我就隻為腹中這塊肉活着。隻要這孩子能平安降生”
她的聲音哽了一下,随即染上一絲淬毒的寒意,“我就不信,等不到她失寵敗落的那天!”
邢煙握着她的手緊了緊,指尖傳遞着無聲的力量。“眼下最要緊的,是顧好自己。留得青山在,方有日後籌謀的資本。”
“皇上”
孟南檸低垂眼簾,遮住眼底最後一絲殘存的光亮,聲音輕得像歎息,“我已不敢指望了。”
那是她曾以為能托付終身、托付一切的人,最終卻給了她最深的絕望。
自她有孕的消息傳出,穆玄澈除了命内務府送來一次例行賞賜,便再無半點關切,仿佛這宮牆之内,從未有過一個叫孟南檸的可憐人。
“往後,姐姐便是我在這吃人的後宮裡,唯一能信、能靠的人了。”
孟南檸擡起眼,目光灼灼,帶着獻祭般的虔誠,“姐姐但凡有所需,我孟南檸,必當傾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