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老遠，巷子裡隻剩下他們夫妻倆一前一後的腳步聲。
“我聽我媽念叨，說白家最近在張羅着給白家寶說親，對方還是個小學老師，文化人。”
姜振東那僵硬的步子，頓了一下。
國營飯店二樓的雅間裡，暖水瓶裡的水汽袅袅升起。
白家寶緊張地把自己的藍布新褂子又往下扯了扯，頭發上抹的頭油在燈光下油光锃亮。
他對面坐着一個戴眼鏡的姑娘，正斯文地小口喝着茶。
“周老師，我這人其實沒啥大本事，就是踏實，平時幫着家裡看看鋪子，閑了就讀讀報紙。”他把嗓門壓得低低的，生怕驚着了對方。
周老師扶了扶眼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同志很謙虛，踏實肯幹就很好了。”
白家寶心裡一喜，剛要再接再厲，雅間的門吱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白瑜昕挺着個大肚子，倚在門框上，慢悠悠地掃了屋裡一眼。
“喲，哥，相親呢？”
“這麼大的事兒，怎麼也不喊我這個當妹妹的過來，幫你掌掌眼？”
白家寶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從脖子根一直燒到耳朵尖。
他手裡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頓，茶水濺出來，濕了他嶄新的藍布褂子。
“你來幹什麼！”他壓着火，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對面的周老師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一愣，扶了扶眼鏡，有些局促地看着門口這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
白瑜昕像是沒看見白家寶眼裡的刀子，她扶着腰，慢悠悠地走了進來，直接拉開一張凳子，在桌邊坐下。
“哥，你這是什麼話？我這不是關心你嘛。”她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給自己倒了杯水，那姿态，熟稔得仿佛這是自己家，“這位就是周老師吧？長得真周正，有文化的人就是不一樣。”
周老師被她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沖她點了點頭：“你好。”
“你好你好。”白瑜昕笑眯眯地應着，話鋒一轉，看向白家寶，“哥，你跟周老師介紹你自己了嗎？可得說實話，别吹牛。周老師是文化人，最看重人品實在。”
白家寶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怎麼也沒想到，白瑜昕居然敢追到這裡來！
“我們說話，有你什麼事！趕緊給我滾！”
“喲，這就生氣了？”白瑜昕一點不怵，反而往椅背上一靠，肚子更顯眼了，“你這脾氣可得改改。以後跟周老師過日子，可不能這麼一點就着。”
她轉向一臉錯愕的周老師，語氣誠懇得不得了。
“周老師，我哥這人吧，其實沒什麼壞心，就是懶了點，饞了點，還好賭了點。”
“你胡說八道什麼！”
白家寶一下站了起來，指着白瑜昕的鼻子，之前那點斯文敗類裝出來的樣子，瞬間撕得粉碎。
白瑜昕眼皮都沒擡一下，繼續慢條斯理地往下說：“周老師，我可沒胡說。你問問我們那條街上的人，誰不知道我哥白家寶，三十好幾的人了，正經活兒一天沒幹過，就靠啃老，啃我這個嫁出去的妹妹。前些天，我男人剛買了輛車跑運輸，好家夥，他眼紅，轉頭就去革委會把我男人給舉報了，害我們家被罰了一千多塊錢。”
她頓了頓，擡眼看向臉色已經變得慘白的周老師。
“就這麼個人，在家裡是遊手好閑的地痞無賴，出門搖身一變，就成了踏實肯幹的好青年了。周老師，您說，這人品，您還看得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