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廠長那句“讓你走不出這個廠門”的威脅，在空氣中還未融化，就被鄭昊平靜的目光頂了回去。鄭昊的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恐懼，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執着，仿佛在看一個已經無關緊要的死物。
這種眼神，讓石廠長心裡莫名地咯噔一下。
“拉響警報！”他幾乎是吼出來的，把一腔無處發洩的怒火和騎虎難下的窘迫，全都傾瀉到了王科長身上。
鄭昊沒有看他，而是徑直走到了控制室的另一面牆邊。那裡，有一個巨大的紅色按鈕，外面罩着一個透明的玻璃罩。按鈕上方，用醒目的紅字寫着四個大字——緊急停産。
這是整個礦井的最高權限按鈕，一旦按下，井上井下所有設備将立刻斷電停機，同時，最尖銳的疏散警報會響徹整個礦區。這是一個非死傷關頭絕不能觸碰的按鈕，按下它，就意味着承認工廠出現了無法控制的重大險情。其帶來的生産損失和後續調查，足以讓任何一個廠領導扒掉一層皮。
王科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廠長這不符合規矩！”
這倒不是王科長敢公然違抗石廠長的命令，而是石廠長往日的人品是在太差，有好處自己拿，黑鍋卻讓手下背。
然而，沒石廠長回話，陳總卻動了。
他邁着穩健的步伐，走到了紅色按鈕前。他沒有看任何人，隻是平靜地注視着那個按鈕，仿佛在欣賞一件藝術品。然後，他回過頭，看向石廠長長，問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石廠長，你們這個礦，井下現在有多少工人在作業？”
石廠長下意識地回答：“早班早班有二百八十三人。”
“二百八十三人。”陳總重複了一遍這個數字，語氣很輕，卻像一把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他伸出手，輕輕地，卻不容置疑地，掀開了那個玻璃防護罩。
“石廠長，你的臉面，你的前途，跟二百八十三條人命比起來，哪個更重要？”陳總的聲音依舊平靜，但那份平靜之下，是足以掀翻一切的雷霆萬鈞。
石廠長徹底僵住了，他眼睜睜地看着陳總的手指，落向那個紅色的按鈕，大腦一片空白。他想阻止，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灌了鉛，動彈不得。他想嘶吼，卻發現喉嚨裡像是被堵了一團棉花，發不出任何聲音。
陳總的手指，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穩穩地按了下去。
“嗚——嗚——嗚——”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警報聲瞬間響徹雲霄！那聲音尖銳、急促，帶着一種不祥的穿透力，仿佛要刺破所有人的耳膜。控制室裡，所有的指示燈瞬間從綠色變成了刺眼的紅色，屏幕上的數據開始瘋狂跳動，然後歸于停滞。整個礦區，仿佛被這聲警報按下了暫停鍵，随即陷入了更大的騷動。
“瘋了都瘋了”王科長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石廠長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身體晃了晃，靠在了牆上，眼神空洞地看着那不斷閃爍的紅燈。他知道，陳總親手按下這個按鈕，他以後的日子可能不會太好過了。
鄭昊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了一絲。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陳總，這個素昧平生的老者，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散發着萬丈光芒。
與此同時，在廠部辦公樓二樓的一間會議室裡，氣氛原本一片祥和。
副廠長鐘鵬正陪着幾位從市裡下來視察安全生産的領導商讨産量的事情。他四十多歲，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是個典型的技術型幹部，與一身官僚氣的石廠長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