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剩下的一點不高興也被一台電視機擊碎,許寶珠終于露出個笑臉,“我就知道祁隆哥哥對我最好。”
陸祁隆見她笑了也是終于松了口氣。
但這口氣松早了,許寶珠那點被電視機勾起來的喜氣還沒在臉上捂熱乎,眼神剛從那堆寒碜的聘禮上挪開,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不是陸家爺爺,也不是什麼貴客,是隔壁的王嬸,胳膊上挎着個空蕩蕩的籃子,臉上堆着小心翼翼的讪笑。
“祁隆,寶珠,恭喜恭喜啊!”王嬸的聲音帶着點局促,眼睛卻飛快地在那幾樣擺在堂屋八仙桌上的聘禮上溜了一圈——兩封紅紙包的點心,四尺花布,還有兩包用草紙包着、印着“高級麥乳精”字樣的東西,在缺油少糖的年代,這麥乳精倒算得上金貴,隻是數量實在單薄。
再旁邊,就是陸祁隆父母帶來的那點東西:兩條印着“勞動光榮”的毛巾,一個印着紅雙喜的搪瓷臉盆,一小包水果硬糖,僅此而已。
“王嬸。”許寶珠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心裡那點因為電視機升起的暖意,被眼前這實實在在的冷清和王嬸那探詢的目光澆了個透心涼。
她下意識地又瞥了一眼那堆東西,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王嬸搓着手,聲音更低了些:“那個…寶珠啊,嬸子實在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家裡斷頓了,娃餓得直哭…想問你媽…能不能先借點面條應應急?秋糧下來一準還!”她說着,眼神忍不住又瞟向那兩包麥乳精。
這話像根針,狠狠紮在許寶珠的心尖上。她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幹幹淨淨。
借糧?在她下大定的好日子裡,鄰居竟然上門借糧!
再說借糧就借糧,總盯着麥乳精紅糖看什麼?
“王嬸,您看今天家裡面,有些忙,我媽可能也”許寶珠盡量維持着臉上快要維持不住的笑容,尴尬得能擰出水來。
王嬸卻像是聽不懂一樣,直接就向八仙桌走過去,抱起一罐麥乳精,“那把這麥乳精借我吧,我帶回去給孩子甜甜嘴,等月底津貼下來了在買來還你們。”
許寶珠從來沒見過如此厚顔無恥之人,這罐麥乳精可是很難買到的高級貨,上面“高級”兩個字她看不到嗎?
還?
她拿什麼還?
就在許寶珠不知道怎麼應付的時候,許母終于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出來,“她王嬸來了,是來給我家寶珠添妝的嗎?”
許母笑得一臉得體,和王嬸明面上的市儈算計形成鮮明對比。
但是王嬸何許人也,占遍大院無敵手的人物,小到一顆蒜,大到錢票,誰家沒被她占過便宜。
“哎呦,寶珠今天就出門子嗎?我看着隐隐綽綽的動靜,還以為就什麼都沒準備。”
隐去的話都不用多說,懂的都懂。
許母不高興了片刻,卻在看到她手裡的麥乳精眸中精光一顯,“是嗎?我遠遠瞧着她王嬸抱着個麥乳精,還以為是王嬸你給寶珠帶來的添妝,畢竟寶珠沒丢都時候你還抱過她,這麼多年了,你不是說也很想她?”
王嬸抱着麥乳精木然了片刻,才道,“這不是我帶來的,這是你家的。”
許母無聲地哦了一下,一旁邊許寶珠立馬跟着接話,“媽媽,王嬸說她家沒有糧食了,想要向咱家借點面條,說等秋糧下來了還我們。”
許母又“哦~”了一聲,拖着長長長的尾巴,“她王嬸來借糧食的,早說啊,來來來,我家還有半斤面條,她王嬸先拿回去。”說着,她就一隻手上去拉她,另一隻手不留痕迹地把麥乳精拿下來,然後不由分說地拉着她就走。
而且,那方向分明不是廚房。
雖然王嬸被糊弄走了,但許寶珠好不容易不錯的心情被徹底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