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在來之前,孔捷已經給她打過預防針,說獨立團條件艱苦,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她也想象過根據地的修械所會很簡陋,但眼前的景象,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
這哪裡是修械所,分明就是一個大号的鐵匠鋪子,而且還是快要倒閉的那種。
空氣中彌漫着煤煙、鐵鏽和一股說不清的怪味。
地上坑坑窪窪,散落着各種廢銅爛鐵。
角落裡,一台鏽迹斑斑、缺胳膊少腿的手搖鑽床孤零零地立在那裡,旁邊堆着幾把大小不一的錘子、幾把磨秃了的锉刀。
幾個穿着油膩膩、破了洞的軍裝的老兵,正叮叮當當地敲打着什麼。
看到林峰帶着一個陌生的女同志進來,都好奇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
“林技術員,這位是?”一個年紀稍長的老老兵,滿臉油污,擦了擦手問道。
“王師傅,我來介紹一下。”林峰走上前,“這位是蘇玉同志,鮑曼技術大學畢業的高材生,旅部特派來協助我們工作的專家。”他又轉向蘇玉,“蘇玉同志,這位是王貴祥王師傅,我們修械所的老把式了,一手打鐵的好手藝。”
蘇玉禮貌地點了點頭:“王師傅好。”
王貴祥有些局促地搓着手:“蘇專家好,蘇專家好。俺們這兒,髒得很,亂得很,别嫌棄。”
蘇玉環顧四周,目光在那些簡陋到堪稱原始的工具和設備上停留了片刻。
她看到一個工人正用一個破風箱呼哧呼哧地給一個小土爐子鼓風,爐火熊熊,映紅了他被汗水浸濕的臉。
另一個工人,正拿着一把大鐵鉗,從爐火中夾出一塊燒得通紅的鐵塊,放在一個破舊的鐵砧上,掄起大錘,“咣當咣當”地砸着,火星四濺。
她想象不出,威力巨大的“獨立一式”手榴彈,就是從這樣的地方誕生的。
“林峰同志,”蘇玉推了推眼鏡,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你們平時就是在這裡,用這些設備,制造‘獨立一式’手榴彈的?”
林峰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點了點頭:“是的,蘇玉同志。條件就是這麼個條件,因陋就簡嘛。讓您見笑了。”
他指着不遠處用黃泥和磚頭壘起來的幾個簡易土竈台,上面架着幾口大鐵鍋,鍋裡似乎還在熬煮着什麼黑乎乎的東西,散發着刺鼻的氣味。
“那邊是進行一些材料預處理的地方。這邊,”他又指向棚子底下相對幹淨一點的區域,那裡擺着幾張破舊的木桌,上面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和零散的零件,“是進行引信裝配和部分精細加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