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們迅速在場中擺開了數十張畫案,筆墨紙硯一應俱全。貴女們各自揀選了位置,開始凝神構思。
“邊塞春色”這個題目,确實難住了絕大多數人。她們絞盡腦汁,也隻能畫些尋常的春日景緻,然後在角落裡添上一兩座關隘箭樓,聊以點題,顯得生硬而刻意。
宋清婉略作思忖,便開始落筆。她畫的是一隊商旅,在初春的暖陽下,穿過陽關古道,道旁有新生的嫩綠,意境悠遠,構思巧妙,引來不少贊許的目光。
而趙雨柔,則畫了一幅《昭君出塞圖》,紅衣美人,懷抱琵琶,在漫天風沙中回望故國,雖與“春色”略有偏離,但畫工精湛,人物傳神,同樣不凡。她一邊畫,一邊用挑釁的眼神瞟向蕭凝霜。
此刻,全場的焦點,都集中在蕭凝霜的畫案前。
她靜靜地站着,并未立刻動筆,隻是閉着眼,仿佛在回憶着什麼。
那些遙遠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北疆的風,依舊刺骨,但冰雪消融時,從石縫裡鑽出的第一抹綠色;屹立在風雪中千百年、早已斑駁的城牆上,在春天開出的不知名的紫色小花;還有父兄的戰袍上,被春日暖陽曬幹的血迹和塵土
那裡的春天,沒有江南的莺歌燕舞,沒有京城的姹紫嫣紅。那裡的春天,是寂寥的,是堅韌的,是帶着血與火氣息的。
她猛地睜開眼,眼中一片清明。
她提筆,蘸墨,沒有絲毫猶豫,筆走龍蛇。
她沒有畫關隘,沒有畫将士,甚至沒有畫任何具象的“春色”。
她的筆下,隻有一座山。一座嶙峋的、仿佛被刀砍斧劈過的黑色山岩。山岩之上,一株老梅,虬枝盤結,如龍似蟒,在凜冽的寒風中,綻放出滿樹的紅梅。那紅色,紅得像血,像火,像黑夜中不滅的戰旗。
在畫卷的角落,她用極淡的墨色,暈染出一片剛剛消融的積雪,雪水中,隐約可見一抹嫩綠的、不知名的小草,頑強地探出了頭。
整幅畫,構圖簡單,筆觸蒼勁,黑、白、紅、綠,四種顔色對比鮮明,充滿了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一股蒼涼、悲壯而又生生不息的鐵血意境,撲面而來。
就在她即将完成畫作,準備題款之時,異變突生。
趙雨柔端着一杯茶,狀似無意地從她身後走過,腳下忽然一個“踉跄”,驚呼一聲,整個人連帶着手中的茶杯,都朝着蕭凝霜的畫案倒去。
那杯熱茶,若是潑在畫上,這幅《寒梅傲雪圖》将瞬間毀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