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宏義趕在開宴前一刻歸府了。
他回京的第一時間,不是入宮觐見述職,而是策馬直奔家門給自己母親祝壽。
這份孝心,帶着北境的凜冽與戰場上未散的肅殺之氣,無人敢置喙半句。
他大步流星踏入正廳,朝安老太太直直跪下,聲音洪亮卻帶着不易察覺的沙啞:“母親,兒子不孝,來遲了。”
安老太太喜極而泣,顫抖着雙手,忙将他從地上扶起:“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布滿皺紋的手拂過兒子滿是滄桑的臉,生怕這隻是一場幻夢。
青宏義今年四十有三,生得比平常人更加魁梧高大,站在那時,宛如一尊飽經戰火淬煉的鐵塔。
長途奔襲,未來得及梳洗,發髻微散,胡茬也淩亂,沾染着北境的塵土與霜雪,眉宇間那股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尚未完全斂去,眼神銳利如鷹,掃視間便帶着無形的威壓,讓靠近的人不由自主地屏息。
青慈陽與青璞瑜這對姐弟,此刻必須上前拜見久别的父親。
青慈陽心中并無太多孺慕之情,隻有片刻審視。
她上前一步,姿态端莊大方,聲音清晰而平靜,“女兒慈陽,拜見父親。”
安老太太立刻像獻寶般,拉着青慈陽的手推到青宏義面前,語氣滿是驕傲與急切:“宏義,快看看!這是阿陽,阿陽回來了!你是不知道,這孩子聰慧伶俐,行事穩妥,跟你年少時那性子可真是一模一樣!”
青宏義的目光落在青慈陽臉上時,怔愣了一瞬,随即才道:“阿陽。”
雖他掩飾的極好,青慈陽還是捕捉到了他眼中翻湧着的複雜情緒。
有震驚,也有恍惚,還有一絲愧疚。
“阿陽”青宏義的聲音有些幹澀,似乎想表達關切,卻又被什麼堵住了喉嚨,隻能笨拙地問道,“回京這些時日,可還習慣?”
這幹巴巴的問話,與他面對千軍萬馬時的揮斥方遒判若兩人。
青慈陽神色淡然,仿佛感受不到那份尴尬,隻平靜答道:“勞父親挂心。幸得祖母悉心照拂,女兒一切都好。”
“那便好,京中諸事,為父亦有所耳聞。”青宏義點了點頭,目光在她沉靜的眉眼間停留片刻,似乎還想說什麼,卻又最終歸于無言。
随即,父女二人之間陷入沉默。
安老太太看着這父女相顧無言的場面,又是心疼又是無奈,隻得揉揉濕潤的眼角,目光轉向一直瑟縮在人群後,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的青璞瑜,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孽障!躲在後頭做什麼?還不過來拜見你父親!”
青璞瑜對父親的恐懼早已刻入骨髓。
父子常年分離,情分本就稀薄,又因他頑劣不堪,常常瞞不過慧眼如炬的青宏義,随之而來的便是雷霆般的懲戒。
禁足、罰沒月例已是家常便飯,重則鞭笞杖責,毫不留情。
青宏義想要用軍中的規矩訓練自己唯一的兒子,但偏偏這個兒子最不争氣,越是如此,青宏義越是怒其不争,越是一看他就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