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卿長長吐出一口郁結在胸口的濁氣,嘴角扯出一抹苦澀自嘲的弧度:“我在燈會上偶然看到這個,”他将手中的錦盒遞出,動作有些僵硬,“覺得覺得它與縣主很是相配,于是便買了下來,想贈予你。”
青慈陽不忍再拒絕他這份明顯帶着修補意味的心意,接過錦盒,當場打開。
隻見柔軟的絲綢襯墊上,靜靜躺着一個栩栩如生的摩睺羅,是個穿着淺色布衣、梳着單邊髻的女童造型,那眉眼神态和衣着配色,竟與她确有一兩分神似。
青慈陽頓時一愣,心下暗道:真是巧了。昨日段澤時才買了一對,今日又收到林九卿單獨送的一個。
她莫名感到一陣心虛,迅速合上錦盒,語氣盡量平和地道謝:“林醫官費心了。”
“縣主,那日花園裡與錦安”林九卿見她收下,似乎松了口氣,急忙又想解釋那日的誤會。
青慈陽卻搶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林醫官,有一事,我想需得告知你,是關于宋小姐的。”
林九卿一怔,見青慈陽神情凝重,立刻追問:“可是錦安她又任性,給你惹什麼麻煩了?”
青慈陽不置可否,既未點頭也未搖頭,隻道:“她出了些事,恐怕需要先回京。”
青慈陽請林九卿進屋坐下,為他斟了一杯熱茶,這才将昨日宋錦安與流寇勾結、被當場抓獲的事情擇要說出,但略去了審訊賀勇的具體細節以及其他更深層的謀劃。
“什什麼!?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林九卿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
他眼中交織着震驚、憤怒與無法掩飾的擔憂,“錦安她雖然自幼被寵壞了,性子驕縱些,可可她不該是如此糊塗、不分是非的人啊”
林九卿還欲幫她解釋一二。
青慈陽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疑:“是我與段将軍親耳所聞,親眼所見,她自己也已承認。此事已非你我所能決斷,今日便會安排人手送她回京,一切交由榮王殿下和皇後娘娘聖裁。”
她聲音淡淡的,卻如同最終判決,斷絕了所有轉圜的可能。
“所以所以她那晚特意來找我,關切詢問竟是為了套取消息”林九卿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裡,喃喃自語,臉上血色盡褪。
“我真的不該心軟無論如何也不該同意她跟着我們一同出來的”他痛苦地閉上眼,充滿了無盡的悔恨。
青慈陽理解他此刻複雜的心情。即便他對宋錦安并無男女之情,但宋家與他母族淵源深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宋錦安出事,勢必會牽連到他母親一族。
然而,大錯已然鑄成,為時已晚。
“今日我們便會繼續起程南下,”青慈陽放緩了語氣,“林醫官若是若是對宋小姐還有什麼需要交代或安排的,現在便可去見她。若是你決定護送她一同回京,也是情理之中,我自會安排”
她越是表現得如此通情達理,周全克制,林九卿的心就越是如同沉入冰窖,一片冰涼。
他清晰地意識到,這一次,自己是真的讓她失望透頂了。他們之間那層原本或許可以捅破的窗戶紙,已然蒙上了厚厚的塵埃,兩人之間的距離,正在無可挽回地越拉越遠。
他多麼懷念當初在宮中之時,兩人心無芥蒂,一同鑽研醫理,彼此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