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第1頁)

暮色沉濃似化不開的墨,吳浩攥緊袖中錦帕,指尖攥得發白。

畫舫深處忽高忽低的哭喊聲,跟針似的紮進他耳朵裡。

他好幾次擡腳想往艙裡沖,卻被河畔圍觀者的竊竊目光釘在原地,隻能死死盯着雕花木欄,喉結上下滾動。

蘇黛霜隔着紗幔斜睨他一眼,手裡的繡帕快被揉出褶子。

原本算好今日讓吳浩陪蘇歡賞河燈,不出三天,帝京就能傳遍兩人情投意合的閑話。

哪成想半道殺出個許嬌嬌!

這花魁不光出身勾欄,還揣着身孕闖了進來!

更要命的是,蘇歡竟親自進艙救人,半點不顧及大家閨秀的名節!

周遭畫舫漸漸圍攏,船頭挂的燈籠在河面上晃出明明滅滅的光。

吳浩望着殘陽如血沉進天邊,心跳得像要撞破胸膛———要是蘇歡沒保住許嬌嬌母子,他那點破事準得把整個吳府拖下水。

正急得額頭冒汗時,艙裡突然沒了動靜。

有人壓着嗓子嘀咕:“都快一炷香了,該不會是”

吳浩再也繃不住,大步踏上跳闆:“我去看看!”

艙内藥味混着血腥氣撲面而來,蘇歡正把金針收進錦盒。

她指尖沾着清水在銅盆裡晃,蕩開一圈圈漣漪,半點不見剛才施針時的利落勁兒。

許嬌嬌眼神發直地瞪着帳頂,抹胸全被冷汗浸透了。

丫鬟秋香哭得喘不上氣,正用絲帕給她擦額角:“姑娘可吓死奴婢了!那麼多銀針密密麻麻紮上去,奴婢還以為”

許嬌嬌突然攥住她手腕,聲音啞得像破風箱:“她為啥要救我?”她哆嗦着摸向小腹,眼淚大顆往下掉,“半月前找遊方郎中把脈,才知道有了這孽種。我還當吳郎隻是忙,隻要知道有了孩子”

她猛地捂着臉,哭腔裡帶着絕望的笑。

蘇歡擰幹帕子遞過去,腕上銀镯叮當作響:“孕早期本就胎像不穩,你又喝了烈酒,能保住算你運氣。若真不想要,今日何必來?”

許嬌嬌猛地擡頭,撞進她那雙清冷的眼眸,感覺五髒六腑都被看穿了。

“他不過把我當玩意兒。”

許嬌嬌松開手,抹胸洇出深色水痕,“從前總覺得自己琴藝拔尖,跟你差在出身。如今才明白,我連給你提鞋都不配。”

蘇歡把藥碗往前推了推,茶湯在燭火下泛着琥珀光:“把命拴在男人身上,本就是自讨苦吃。吳公子能甩了你,将來也能甩别人。與其在脂粉堆裡争寵,不如為自己活。”

許嬌嬌攥着帕子的手頓住了———老鸨隻教她怎麼抛媚眼、怎麼唱柔腸百轉的曲子,從沒告訴過她,女人不該困在情愛裡。

就在這時,艙外傳來腳步聲。

許嬌嬌渾身一僵,蘇歡卻慢條斯理地整理發簪,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長的笑:“你肚裡這孩子的爺爺,可是堂堂員外郎,往後吃穿不愁,不必怕受苦。”

話音剛落,吳浩已挑開珠簾。

岸邊幾百道目光盯着他,蘇歡款步走出,廣袖掃過欄杆:“恭喜吳公子,許姑娘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