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第一天,寒風裹着霜氣刮過村頭。
蘇棠站在魚塘邊,看着抽水機“突突”地把最後一汪水抽幹,塘底的大魚翻着銀鱗,在泥裡撲騰。
她早跟公社的收購站約好,幾個壯實的漢子挽着褲腿下塘,把十來斤重的草魚、鲢魚裝進竹筐,過秤、算賬,動作麻利得很。
等大魚都搬上收購站的闆車,蘇棠拍了拍手,朝着圍在塘邊的村民喊:“大夥兒别站着了!塘裡剩下的小魚崽子,誰要就自己下塘撈,拿回去熬湯、炸魚幹都成,不要錢!”
話音剛落,人群裡立刻炸開了鍋。
半大的小子們最先耐不住,脫了鞋就往塘泥裡沖,褲腳卷到膝蓋,手裡舉着小網兜,追着竄動的小魚跑,濺起的泥點沾了滿臉也不在意,笑聲裹着寒風飄得老遠。
大人們也活絡起來,有的拿木盆,有的拎竹籃,慢慢下到塘裡。
王嬸一邊撈着手指長的鲫魚,一邊跟旁邊的人念叨:“蘇棠這丫頭,真是實誠!這麼些小魚要是拿去鎮上賣,也能換不少粗糧,偏生想着咱們村裡人。”
“可不是嘛!”旁邊的王叔接話,手裡的網兜兜了半兜小魚,“前陣子我家小子還念叨想吃魚,這下好了,回去熬鍋魚湯,給娃補補!”
蘇棠站在塘埂上,看着滿塘熱鬧的人影,手裡攥着剛賣魚換來的錢票,思緒飛遠。
有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撈了兩條小魚,跑過來仰着小臉跟她說:“姨,謝謝你!我娘說晚上給我炸小魚吃!”
蘇棠回過神,點了點頭:“不客氣,慢點兒跑,别摔着。”
風還在吹,可塘邊的笑聲、說話聲裹着暖意,把十一月的冷意都沖散了。
村民們撈着小魚,嘴裡的誇贊聲此起彼伏。
蘇棠聽着,轉身回了家。
傍晚,她正蹲在竈台邊燒火,火塘裡的柴火噼啪作響,映得她側臉泛紅,指尖還沾着剛剝完花生的碎屑。
上個月剛曬好的花生,想着空閑了,用來做點糖糕吃。
小灰趴在腳邊,耳朵突然豎了起來,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嗚咽,尾巴卻輕輕晃了晃。
蘇棠心裡一動,剛要起身,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略顯沉重的腳步聲。
她猛地站起身,朝外邊走去,透過門縫一看,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霍時站在門口,披着件外套,肩線挺拔,臉色蒼白,下颌線繃得很緊,眼底帶着明顯的疲憊,卻難掩那份矜冷的俊逸。
他左手微微垂着,袖口鼓了些,露出半截繃帶,似乎是傷還沒有完全好。
蘇棠拉開門,聲音有些發顫:“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要在京城養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