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1頁)

遊擊将軍阙忠身中三箭仍死戰不退,直至力竭墜馬。他臨終前死死攥着染血的軍旗,喉嚨裡擠出的最後話語竟是“保住糧道”。

當王忠念到“全軍二千二百人死戰不退,僅存五百三十七人”時,殿外突然卷進一陣狂風,将燭火吹得明滅不定,不少文官都忍不住發出壓抑的抽氣聲。

朱棣的指節捏得發白,龍椅扶手傳來細微的吱呀聲。這位曾數次率軍征戰漠北的帝王,此刻眼底翻湧着比塞北狂沙更洶湧的怒濤。

朱棣想起永樂八年親征漠北時,阙忠還是一個在中軍帳斟酒的小旗,如今卻化作戰報上一行冰冷的文字。

“追封阙忠為忠勇伯,允許子孫後代世襲罔替!所有陣亡将士賞銀雙倍!"朱棣猛地踹開腳邊的矮凳,震得地磚嗡嗡作響,"所部其餘幸存者全都就地晉升兩級,再按照朝廷舊制進行賞賜!"

滿殿稱頌聲中,朱高熾卻注意到父親扶案的手在微微顫抖——顯然皇帝對群臣此時此刻的歌功頌德并不滿意,甚至心有怨氣。

"夠了!"朱棣突然暴喝,洪亮的聲音在梁間回響,久久不散,滿朝文武頓時安靜下來,"粉飾太平的話留着給死人說!"

帝王抓起案上戰報,狠狠甩在群臣面前空地上,信紙展開時發出裂帛般的聲響。

"阿魯台這條老狗,去年剛遞降表,今年就敢帶着三萬狼崽子撕破盟約!"帝王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衆人,"他哪來的膽子?背後是不是有瓦剌人在搗鬼?"

朱高熾望着父親劇烈起伏的胸膛,忽然想起乾清宮牆角僻靜處堆積的藥渣——太醫院每日熬煮的人參黃芪,怎麼也填不滿征戰歲月裡留下的病根。

殿外晨光漸濃,寒風卷着雪粒撲在窗棂上,将帝王的身影映得愈發佝偻。

此刻的朱棣,不再是史書上威風八面的永樂大帝,而是個被歲月與戰火折磨得疲憊不堪,卻仍要為江山社稷撐起一片天的老人。

奉天殿内鎏金蟠龍柱上,燭火在穿堂風中明明滅滅,将群臣的影子投映在青磚地面,似群魔亂舞。

夏元吉率先撩起绯色官袍重重跪伏在地,象牙笏闆叩擊金磚發出清脆聲響:"陛下天縱神武,昔年四出漠北犁庭掃穴,四海賓服。如今阿魯台這跳梁小醜居然犯我邊境,若陛下禦駕親征,必能以雷霆之勢,讓這些胡虜知曉天威不可犯!此番出征,定能一舉蕩平鞑靼,為我大明子孫開創萬世太平基業!"

夏元吉刻意拖長尾音的頌詞,在空曠大殿内激起陣陣回響,尾音中飽含的谄媚之意,讓不少文官微微皺眉。

朱棣半阖的眼眸微微睜開,枯瘦的手指摩挲腰間玉帶,嘴角泛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轉瞬即逝的神色,卻被素來善于察言觀色的胡濙敏銳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