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似乎才剛剛開始。
狼烽關的硝煙尚未散盡,鷹嘴崖哨堡的輪廓已在風雪中顯現。斷壁殘垣,荒草萋萋,寒鴉在焦黑的望樓木架上嘶鳴。
蕭辰勒住戰馬,玄色披風獵獵作響,目光掃過這片陳葵劃撥給他的“根基之地”。百戶遊擊的腰牌沉甸甸地壓在懷裡,是機遇,更是沉甸甸的擔子。
“頭兒,這能住人?”王鐵柱扛着踏張弩,甕聲甕氣地問,看着坍塌大半的堡牆直咧嘴。
司馬羽裹緊了單薄的棉衣,清冷的眸子環視四周,低聲道:“地勢險要,控扼山口,确是咽喉。隻是”她沒說完,但意思明确:百廢待興。
蕭辰翻身下馬,靴子踩在凍硬的雪地上,發出“咯吱”輕響。
“能!”他聲音斬釘截鐵,如同出鞘的刀,“柱子,帶人清點堡内存糧、軍械,凡能用的,一粒米、一片鐵都不能丢!
司馬,你心思細,帶人規劃營區、工坊、校場,按戰時規制來!地方不夠,就向山壁鑿!”
命令簡潔有力。王鐵柱應聲“得令”,立刻吆喝着僅有的十幾名親信老兵開始行動。司馬羽默默點頭,取出炭筆和一張粗麻紙,開始勾勒。
鷹嘴崖下,很快支起一張簡陋的長桌。一張告示,由司馬羽親筆所書,張貼在殘破的堡門旁:
鷹揚衛遊擊百戶蕭辰令:
募兵!
凡北地健兒,年十六至四十,身無惡疾,願持刀守土者,皆可應征!
入營者,一日三餐管飽,月有饷銀,戰死傷殘,撫恤加倍!
工匠、識文斷字者,優先錄用,饷銀從優!
告示内容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迅速在狼烽關周邊飽經戰火的村鎮和流民中激起漣漪。最初的冷清很快被打破。
山道上,開始出現三三兩兩的身影,多是面黃肌瘦、衣衫褴褛的漢子,眼中帶着對溫飽的渴望和對未來的茫然,也有拖家帶口的流民,眼神驚惶。
隊伍在堡門外蜿蜒。堡内臨時搭起的竈台,大鍋炖煮着繳獲的胡羯凍肉和粟米,濃郁的肉香混合着柴火煙氣,被凜冽的山風卷着,飄向排隊的人群。
“咕噜噜”不知是誰的肚子率先發出轟鳴,像點燃了引線,此起彼伏。
一個牽着枯瘦孩童的老丈,顫巍巍問守在桌旁負責登記的軍士:“軍爺告示上說,管管飽飯,可是真的?”
軍士點頭,聲音洪亮:“老丈,千真萬确!蕭大人親口說的!不僅戰士,有把力氣的輔兵、匠人,隻要肯幹,都有飯吃!”
“嗡”人群一陣騷動,夾雜着難以置信的低語和壓抑的抽泣。一個抱着襁褓的婦人,破爛的袖子滑落,露出嶙峋的胳膊,淚水無聲滾落。
懷中的嬰兒似乎感受到母親的悲苦,伸出髒污的小手去擦。這一幕,落在堡牆高處蕭辰的眼中。
蕭辰與司馬羽并肩立于殘破的雉堞之後。司馬羽望着下方攢動的人頭,輕聲道:“流民越來越多了。西梁潰敗,隴西羌亂,烽燧告急,此地恐難獨安。”風雪吹動她額前碎發。
蕭辰目光沉凝,如鷹隼般掃視着山道盡頭更遠處的風雪。“安不安,不由天定。”他聲音不高,卻帶着鐵石般的堅定,“鷹嘴崖,就是釘在這條路上的釘子。
想過去,就得崩掉牙!”他頓了頓,看着司馬羽,“菩薩心腸救不了亂世。我們能做的,是讓這釘子足夠硬,讓跟着我們的人,有活路,有盼頭。”